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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辞(三)

    

旧日辞(三)



    最先来看李望的,是四公主李长宁。

    她是李望的胞妹,所有人都知道,他二人的关系好。只不过,李长宁自从成婚之后,便常住在公主府中,同姊妹弟兄的交往也没以前那般亲密无间了。

    她此番打扮得颇为素净,只在头上簪了一根金钗,“阿兄失忆之后,性情倒是变了,你以往不大喜欢设宴的。”

    前朝宗室生活奢靡,好设宴,李望幼时,与母亲一道囚在别院中当人质。每每参加宴席,总是会被单拎出去羞辱,后来人也知道太子的忌讳,几乎不在他面前提到此事。

    听她这般说,李望心中浮现出几分怪异的情绪来,“近来失忆,的确是转了性。”

    他当日在雍王府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未想到手下人听到他的话之后,竟然真的着手去准备了。如今,请帖都发出去了,再想撤回并不容易,倒不如大方设宴请宾客前来。

    “看来的确是变了,您之前可没这般好说话。”李长宁深以为然,继续说,“之前我来东宫找您,您不但闭门不见,甚至让我督促驸马多读点儿书……”

    李望摇头,“在江水里泡了一阵,醒来之后,总觉得一切都是恍惚的。”

    他并非失去全部记忆,身份、经历多少还是记得的,就是感觉所有记忆都好像罩上了一层绢纱,只有模糊的影子。最近这几年的记忆,更是支离破碎,东一片,西一瓣,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还在陪同阿耶征战,结果醒来发现天下已经太平许久。

    御医给他诊脉之后,也摸不准他的情况,只说他的身体已经无恙,就是记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恢复。

    不过,那都是不打紧的小事。

    李长宁见他如此,倒是真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句,“那您还是再恍惚一阵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她一向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以前李望没失忆的时候,倒是能用长兄的身份压住她。结果现在失忆,他脾气软和下来,李长宁自然也就故态复萌了。

    内侍将殿中的户牗开启,夕阳的暖光将整个宫殿照亮,案上的博山炉正升起袅袅白烟,细弱的香气转瞬便被微风吹散。李望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对你,你同王妃的关系如何?”

    李长宁一脸莫名,“什么王妃?”

    “阿琰的王妃,就是雍亲王妃。”

    “阿兄您果然是什么都忘了,竟然问起她来了。”李长宁被他的问题都逗笑了,“雍王长于民间,同咱们兄妹的关系并不亲近。雍王妃是他在民间娶的妻子,性子更是古怪之际,她不爱见人,我哪里能跟她扯上关系呀?”

    公主府来的侍女也跟着应和,“公主之前挂念王妃新寡,想去雍王府瞧瞧她,结果却被王府管事拦下了,说王妃不见外人。公主当时还来跟殿下抱怨此事,您当时来让公主别去探望了,说夫人性情不好,去了也是白去。”

    李长宁拖着下巴,“不瞒您说,我都快忘记王妃长什么样了。”

    那侍女也在努力回想着,“婢子只在三年前见过王妃一面,就记得她生得挺白的,远远瞧着,就不好相处……”

    她二人左一言右一语,李望听着头疼,“这雍王妃未免也太孤僻了。”

    李长宁倒是豁达,甚至还替这位孤僻的雍王妃开脱起来,“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这样的身份,只怕阿耶、阿娘也不能开明到让她去改嫁,性子古怪也正常。”

    李望听着她的话,隐约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但又不知道这一丝不适是从哪来的。

    “你管她作甚,兄长,你还是想想自己吧。”自从嫁人之后,李长宁许久没跟李望这般聊过天,倒是说了不少真心话,“您都二十有五,还未成婚,以后怎么了得?”

    李望摇头,“我最近什么都没想起来,倒是不着急。”

    “那可不行,您可得着急一些。您是太子,未来就是天子,年过二五还未成亲,那怎么了得?”李长宁倒是想到一件事,面露古怪,“若是不出意外,您到时候还得给雍王妃指派一个嗣子过去。”

    李望失忆,倒是把人情世故一块给忘了,“为何?”

    李长宁解释道:“她虽是雍王妃,但是雍王去后,她膝下又无子嗣,没法改嫁,自然只能指派宗室嗣子,除了认她为母,还要担起雍王这一支的血脉。”

    若雍王只是一个普通亲王,大可不必如此,偏偏阿耶、阿娘对雍王流落民间一事有愧,自然也要厚待他的家眷。

    李长宁摇头,“前几年,雍王妃刚刚新寡,也没人在她面前提及此事。这几年,该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李望下意识地追问,“就没有别的办法?”

    “给她指派一个有孝心的孩子?”李长宁看着李望,小心翼翼地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自己生一个过继给她,阿耶、阿娘一直觉得亏欠雍王,你要是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他们一家,他们都会很高兴的。”

    李望一梗,他都还没娶妻,去哪儿弄个孩子过继给雍王妃?

    “所以啊,兄长,你得着急了。”李长宁拍了拍李望的肩膀,“这一次救你的那一家子,不是有个貌美的女儿吗?坊间都在传闻你同她情投意合,你可以把她纳入东宫,给她名分,到时候三年抱俩,一个给你当儿子,一个过继到雍王府。”

    “闭嘴吧你。”

    他在江水里泡了许久,头又被水中浮木磕碰,最先醒来的时候,他甚至不能视物。

    救了他的船家是并州人,虽然会说几句官话,但是李望只觉得语调怪异,听不明白。他的家人大多不会说官话,在官兵到来之前,李望甚至连个交流的人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心思去留意船家是否有个漂亮的小女儿。

    李长宁一脸失望,“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

    这样不真切的感觉甚至带入梦中,李望在陌生的庭院中行走着,路边的桂树落下了许多细碎的淡黄色花朵,鼻尖似乎还有一丝桂花的甜香。

    光影重叠,周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直到属于女子的细碎呻吟在他耳边炸开。

    ……有人在喘息?

    李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到不远处的亭中有一对年轻男女。那女子低着头,散落下来的发丝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小半张侧脸。

    此刻,她正死死咬住嘴唇,似乎竭力忍耐着。

    而她身后的男子面容极为模糊,李望努力辨认,那男子的脸却始终处在阴影里。他亲吻着身前女子的耳垂,似乎在同她说什么话,只是他什么也听不清。

    眼前这一出活春宫,李望本该直接离开的,可他却怎么也无法转身。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女子有些熟悉……

    那二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子突然回过头去,给了背后人一耳光。

    挣扎间,女子的衣裙散落下来,光裸的身子在一片昏暗中,宛如一尾银色的鱼。她十指紧紧抓住亭台的柱子,指尖近乎透明。

    尽管瞧不清他二人的面色,李望却能听到耻骨碰撞声。

    有粘腻的yin液沿着她的腿间滑落,她的两条腿都在打颤。交合到后面,那女子几乎站不稳,整个人跌坐到身后男子的怀中。她埋首在那人脖颈间,恶狠狠在留下一个印记,“讨厌,讨厌死了,我恨不得今天就把你剁了。”

    这声音,像极了他几日前遇见的雍王妃……

    竟然做了如此荒唐的梦,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李望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叫来内侍为他掌灯。不明真相的内侍瞧他这副样子,又想起最近宫中发生的一切,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同这位失忆的太子禀明情况。

    李望窥见内侍面色不对,率先开了口,“有事?”

    内侍想到他失去记忆,又想起那位从未有过好脸色的夫人,他小心翼翼地瞧着李望,不安地开口,“殿下,夫人自离开后,这些时日一直不曾归来。”

    李望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夫人?”

    内侍点头,“您失踪之后,夫人一直无动于衷。后来圣人前来宫中,质问于她,夫人惹怒了圣人,然后她就被带走了……”

    李望倒是没想到,自己宫中竟然还有一位姬妾,此刻下落不明。只是,听内侍的描述,只怕阿娘并不喜欢这女子,而这女子同他的感情,似乎也不见得有多好。

    ……那他为什么要将这女子安置在东宫之中?

    “算了,天亮之后,孤去问问阿娘。”李望倒是不太担心这名姬妾的生死,阿娘并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不太可能将人处死,他突然想起什么,“之前,这位夫人住在何处?”

    “……就住在这殿中。”

    李望惊愕,“同孤同吃同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