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溺水浮木
入秋后，某个普通的清晨。 出门时姜尉发现池千裕面色严肃，她平时很少这样。 一路上池千裕专心开车，没怎么说话，姜尉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问出口，“你好像不太开心，怎么了？” 池千裕目视着前方，语气平静，“今天我会宣布一件事。” “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事吧？” 自从姜尉入职以来，公司不是没有经历过波折，可无论多门大的挫折和困难，很少见池千裕像现在这么严肃。 她要宣布的事，应该不小。 池千裕没有回答。 …… “上市？池总你确定吗？” “现在上市只能挂牌二板市场，为什么不再等等呢？” “对呀，主板IPO利益更理想，我们现在资金短缺的情况已经缓解很多，没必要为了融资挂创业板啊。” 在池千裕说出打算将公司在创业板上市的决定后，会议室内七嘴八舌争论不止，她一言不发的听他们吵。 员工们见她面无表情不讲话，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会议室瞬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在场的所有人压力都很大，不知道池总到底想怎么样。 “都说完了吗？” 这回无人应声。 “我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吗？” 池千裕虽然是个年纪很轻的领导，平时也和员工们相处的不错，可当她严肃的时候确实有着明显的压迫感，就好像之前那些平易近人的时刻，是戴着面具的，而此刻浑身是刺的她才是真实的。 池千裕让秘书把文件给每个人发下去，“公司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上市，这是现阶段最重要的项目，由我本人亲自负责，任何和上市有关的事项直接向我汇报。” 安静的会议室显得纸张翻阅的声音尤为突出。 “有什么问题现在问。” 她靠坐在椅背上，巡视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池总。” 许子寄的声音打破静寂。 池千裕抬眼看向他，眼神不知为何多了一些平时没有的审度，“说。” 不知为何，这个目光让许子寄感到心脏往下沉，“你突然决定上市，主要原因是什么？” 她的眼神像是能把人看穿似的，直勾勾盯着许子寄的眼睛，“群狼环伺，价高者得。” 不知是不是许子寄的错觉，池千裕好像似笑非笑般，眼里净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 自从上市事项被提上日程后，各方面的压力开始向公司袭来。 谈判的、威胁的、利诱的……数不胜数。 他们想要什么，池千裕一清二楚，无非是公司的核心技术是独一无二的，世界范围医疗行业赚钱的速度仅次于军火和人口买卖。 巨大的利益面前，资本都想独吞这家潜力无限的小公司，而不是让它上市后被大市场瓜分。 这都是其次。 真正让池千裕走这步棋的原因，是最初那几家最有注资意向的公司，背后都指向同一家资本——CFT集团。 池千裕母亲池荣控股的集团。 池荣隐藏的很好，如果不是透过特殊手段调查，根本不可能把这些公司和CFT联系在一起。 池千裕发现后，并没有觉得愤怒或是惊讶，她反倒觉得很正常，是母亲会做出来的事。 那晚和池荣决裂之后，她心里清楚，无论她之后做了什么，都走不出池荣的狙击范围。 明着不来，不代表不会玩儿暗的。 如果池千裕没有戒备心，接受了巨大的资金，之后就只能一步步走进天罗地网： 回CFT任职，联姻，生孩子一条龙…… 池千裕最烦这个，但池荣的所作所为不至于让她意外。 让她深感不可思议的是许子寄。 当她知道天使投资人刘总是许子寄亲妈的那一刻，她感到极端的愤怒与背叛。 许子寄从一开就是在骗她，创业初期装作目标一致，在酒局上装作与刘总不认识…… 池千裕曾经真的认为许子寄是个很好的合伙人，遇到他是自己的幸运。 没想到一切都是人家做的局而已，引她一步步走进去，等公司做大之日，就是他许子寄收割之时。 他这么做的目的不可能是冲着池千裕来的，毕竟……她离开家真就什么都不是。 池千裕再一次看清了自己，池家独子的身份她永远甩不掉，即便自己不想要，也会有人变着法儿得来利用这个身份。 说不定刘总和许子寄都是池荣指使的。 真他妈可笑，此时此刻的挫败感，让池千裕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无论怎么用力，都逃不出预设程序。 如今多方资本，除了已知的池荣势力、刘总、还有很多看得清，或看不清的势力掺和进来。 或与池荣有关，或与池荣为敌，或七或八…… 池荣得罪的人不少，池千裕是唯一的继承人，把继承人弄废也是险棋一招。 局势诡谲，就像站在迷雾之中。 目前公司目前唯一的金主是刘总，只不过有条款限制，她无法参与现阶段公司重大决策，这也就是为什么池千裕宁可把公司放创业板上市，也不要让许子寄母子独吞。 如果不上市，目前处境就是一对多，池千裕一个人面对多方压力。 但一旦上市，核心转移，资本之间就会互相角逐厮杀。 即使这对公司发展来说不是最优选，但如今被步步相逼的环境下，只能断臂求生。 这场博弈，池千裕必须赢，别无选择。 —— 会议结束后，即便是没有参加会议的普通员工们，也都察觉出什么，整个公司都笼罩在低气压中。 姜尉一上午坐在工位上心神不宁，想起早上池千裕所说得要宣布一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他非常担心，是不是除了什么事。 于是找到几个机会，在茶水间蹲到一个小组长，打听起来：“你们开会了？” 小组长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然后接咖啡。 姜尉看得出人家不想说太多，但他真的很想知道，然后继续尬聊：“开会都说了些什么呀？我看大家好像都不开心的样子。” ——滴！ 咖啡接好了，小组长端起咖啡杯，转身看着姜尉，“问你们经理吧，我有事要忙，抱歉。” 姜尉哦了一声，把路让开了。 得不到答案让他抓心挠肝，池千裕也没回他微信。 想了一下，决定直接去她办公室找她。 从茶水间出来径直上了电梯，来到24层。 她办公室门口有一个接待处，前台一看他是员工，“找池总有事吗？” “嗯，她让我来的。” “稍等。” 前台拨通内线说明情况，然后问他，“你的名字是？” “姜尉。” 等了好一会，前台终于放他进去。 在家每时每刻都能见到的人，到了公司想见一面可不简单。 原来长久以来的相处，姜尉已经淡忘他和池千裕的差异，而今天这一幕，倒是像在提醒他。 他轻轻敲门走了进去。 见池千裕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没什么不对劲。 “你来找我干什么？” 这是第一次姜尉不请自来。 “我担心你。” 姜尉脱口而出。 池千裕一哂。 “你还好吗？” 他走上前拉起她的手。 一瞬间池千裕感到一股委屈，她不好，她现在很不好。 所有人都跟她作对。 “我不担心公司怎么样，我只担心你，小裕，告诉我，你还好吗？” 姜尉用手心捧上她的脸颊，温暖的触感让她瞬间防线崩塌。 她一把抱住姜尉，头埋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姜尉站在她面前，抚摸她的头发，无声安慰着。 这样的一个拥抱，是池千裕此刻最需要的。 还好，她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姜尉。 就像一个溺水之人，抱紧一块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