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机长
专属机长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中央政府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穆稟和被自己的将领杨协幽禁,大将张沣被迫退居南面,穆派式微,失去了对凌川及周边地区的控制权,再想要反攻,希望渺茫。 外头都在说,现在是沈家父子的天下了。 沈芝扬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把车开到凌川来建设公馆,然后自己去当政府首脑,而是把吴占霆带回来暂任执政,自己仍旧坐守泽都,反正把控中央的实权还是在他手里。 时妩把说沈聿是“皇太子”的报纸都藏起来。她知道他不喜欢人家这么说。而且他现在有意和老帅保持距离,仍旧担任他参谋总长的职务,和老帅划地而治。 他骨子里最感兴趣的是纯粹的政治理念,一代人干一代人的事,老帅不会接受他的新理念。 他投身于现代军事科技,开始亲自担任航空学校的教官。年轻人之间的直接交流远比“父慈子孝”的传统观念更具未来性。但是他不喜欢喊口号,口号多多少少都带有愚弄的性质,他喜欢身体力行地展示自己是如何去做的。 不知不觉已是春末夏初。 到处都开满了鲜妍的颜色。时妩今日休息,从早起时心情就颇好。 她穿了一套应季的洋装,在自家花园里举办茶话会,邀请了白小姐和余家姐妹,来赏花园里头新开的玫瑰花。 大家都带了一些小礼物送给时妩。 白小姐带的是一条湘妃色的丝巾,余氏姐妹带了一把檀香扇和扇坠儿,时妩一见都很喜欢,一一谢过。 “来,先给你戴在手腕上瞧瞧,看看喜不喜欢。”白小姐说着,把丝巾给时妩缠到手腕上。 “这是什么时髦的丝巾戴法?”时妩笑着问。 “你们别说,还真的很好看。”余家姐妹说。 大家就这个丝巾戴法的问题说笑了一阵。 “别光顾着说话了。”时妩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饼干。你们快尝尝。” “真是精致。”白小姐说。 “是做给我们吃的么?”余四小姐问。 时妩笑道:“不是的话,为什么请你们来呢?” “余四的意思是,你怎么最近变得这么贤惠?”白小姐笑道,“总不会是因为我们罢。” 时妩笑道:“你们再贫嘴,就别吃了。白瞎了我的饼干。” 余四小姐笑道:“但愿你结婚以后还对我们这么好。” “为什么不会?” “我怕你无暇分身。” 时妩刚想说话,就见邱姨忽然走过来。 “小姐。”邱姨是来给她传话的,“沈少说,下午五时,请您去航空学校接他。“ “知道了。” 时妩便扭头笑道:“你们听听,让我去接他。”一面说,一面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 白小姐喝了一口茶,笑道:“沈少他,这是在跟你撒娇呢。” “撒娇?”时妩脸微微一红,“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白小姐笑道,“趁这会子还没结婚,还不多撒撒娇?等结了婚,生了小沈少,他地位不保。” 大家笑成一团。 余四小姐坐在秋千上荡着,也笑道:“你和沈少两个人,真的神奇得很,明明不在一块儿,却像是在一块儿,仿佛那个人也坐在这里似的。单是看看这园子里的玫瑰花吧,是沈少命人提前种下的吧?这香味儿可甜得我不得了。” “真的。”余三小姐手里拿着几支花在编花圈,这时也停下来说道,“这自由恋爱就是好,要么人家说自由恋爱才能产生激情。现在写新诗的人多,大家也都新潮起来,都流行给女朋友写情诗,爱情叫所有人都变诗人了。” 因又忽然问道:“沈少有没有给你写过情诗?” 时妩摇摇头,“他一个尚武之人,哪里会这些文邹邹的东西。” 白小姐笑道:“花花公子才写情诗呢,沈少不靠这些博取美人芳心。”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无非就是谈论爱情和时装。 “好了好了,时小姐该走了,去接你们家的大宝贝。”余四小姐笑着说,“我们先告辞,下次,等你和沈少生了小少爷再喊我来。你和沈少玩,我和小少爷玩,大家才都不落单!” 时妩笑道:“怪道白凌晞老打你,你这张嘴啊!” 大家笑着去了。 时妩便回来,看着邱姨,笑道:“今天做的这个饼干一次就成功了,还得多亏邱姨的指点。” 邱姨笑道:“小姐想学什么,尽管告诉我就是,若我会的,必然倾囊相授,若有不会的,我找人问去。” 因见她准备出门了,转身拿了一件鸭卵青的风衣给她披上,“旷野风大,小姐披件风衣再走。” 旷野果然风大。 不过不是自然风,而是飞机掀起来的气流风。 沈聿一身棕色皮夹飞行夹克,下身着卡其色棉布长裤,脚踩高筒飞行皮靴,站在一架“蛾式”双翼机前。 见时妩的汽车来了,他便走上前为她打开车门,摘了左手上的鹿皮手套,朝她伸出手。 时妩把手放到他的手上,从车里出来,看着他微笑道:“长官,不是真叫我来接您下班的吧?” 风向后吹起她风衣的衣摆,猎猎的像一面旗帜。远处几架飞机正在滑行,螺旋桨掀起层层气流,轰轰隆隆的声响忽而从头顶掠过。 时妩仰头,视线跟着飞机跑,沈聿微微低头注视着她,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静默。 过了一会儿,她把视线收回来,眸中含着些意犹未尽的光亮。 沈聿说:“新到了一批飞机,我旁边的这架刚刚试飞过,体验不错,想带你飞一圈。” 时妩惊异:“您开玩笑。” “宝贝,我从不开玩笑。” 沈聿一抬手将她抱上前座,给她系好安全带。 他拿出一个护目镜来给她戴好,说:“这样,风吹不到眼睛。” 然后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别紧张,飞行体验保证让你满意。” 她拉着他的小臂,几乎用唇语在说:“我不是紧张,是兴奋。” 她问:“我坐前座么?” “嗯。我在后面方便cao作。” 他低头,看到她手上戴着一条丝巾,便给她解下来,重新系到脖颈上。 “新买的丝巾?” “白凌晞送我的。” 她笑着伸出手,“我生日的时候,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 “送你一架飞机。” “少来,我又不会开。” “外加一个专属机长,可以么。” 时妩笑道:“让我先检验检验。” “那我们出发。”他说,“让你检验一下机长的飞行技术,合格不合格。” 他跨上后座,单手拉下护目镜,启动仪表盘,手指在cao纵杆上轻轻一握,脚踩方向舵,推送油门,螺旋桨响起一阵低沉有力的轰鸣声。 飞机缓缓滑行,时妩的心怦怦直跳,因心跳剧烈而迟钝了的感受仿佛跟不上飞机这倏然连成的一串的动作。 风声就在耳边呼啸,沈聿倾身向前,贴耳对她说了一句:“要飞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于是他微微拉起cao纵杆——机头翘起,飞机陡然腾空。 一回神的功夫他们已经穿透了云层。 时妩伸手去抓那些离近了看就变得有些稀薄的云,浓烈的凉雾感从手臂弥上全身。 周围是透明的灰蓝色空气,硕大的夕阳仳离出金橘色的光,凌川整个儿变得越来越小,远处的山峦起伏像象背,象背又慢慢缩成龟壳。 沈聿看了一眼罗盘,调动cao纵杆,飞机便朝着落日的方向滑翔。 “长官,我们是在追逐夕阳么?”时妩侧着头大声问。 沈聿向前倾身,棱角分明的轮廓盛在她眼尾的余光里,“追不上。但是,我可以让晚霞留在你身边久一点。” 粉紫色的晚霞像希腊神话里多情的阿佛洛狄忒刚刚偃息的一场嚣烈艳事。 这比在地上的时候要仰起头看不同,现在是多么奢华的角度!它们就在离她视线那么近的地方! 机翼微微倾斜,倾斜出浪漫的心跳的弧度,在彤云叆叇中穿梭。 这整片天上只有他们两个。时妩很难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她只觉她的灵魂仿佛和他的一起,手牵手飘着,游离于世俗之外,时间之外。 这场追逐夕阳的浪漫游戏使时妩比在地上的人多看了十几分钟的晚霞。 和沈聿在一起,让她觉得生命好像是由无数个幻意组成的。 她幸福地想,他的确不会写诗,但是他在她的生命里织造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