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苦
共苦
永和宫的地砖黛青光润,古朴坚实,号称一两黄金一两砖。然而,此时的宁檀并无心思去留意这些细节。她跪在这坚硬冰冷的地砖上,时间久了,膝盖早已酸痛不堪,更有深秋的寒意从地底一点一点渗入骨髓,侵袭全身。 德妃的声音不高,冷冰冰地从宁檀头顶压下:“你是老四的嫡福晋,如今虽不急着要你绵延后嗣,但身为嫡妻,起码要管理好后宅,为老四分忧,让他安心。后宫之事看似琐碎,却足以动摇根本。你若再如这般无所作为,如何担当大任?” 宁檀低眉顺眼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表面上看着是十分的温顺恭敬。 或许是因为四阿哥胤禛自出生便被抱给佟佳贵妃抚养长大,德妃对这个长子始终淡漠疏远,连带着对她这个嫡儿媳也没多少温情。冷淡的目光、疏离的态度,甚至不加掩饰的敲打和训诫,早已成为了她上辈子记忆中的常态。 直到雍正三年太后驾崩,她都从未听过德妃几句真正的夸奖。那些总是不疼不痒的训诫和敲打,让人心寒也惹人心烦。如今重来一世,这些话,她实在不想再听一遍。 外头似乎下起了雨,雨声滴滴答答地落在宫瓦上,雨水寒凉,冷风卷进大殿,让她的膝盖更加僵硬。 已是深秋时节,这样的暴雨在京城并不常见,上辈子活了几十年,也就只有这一回,让她时至今日都记忆犹新…… 忽然,一道低沉的雷声自天际滚过,震得窗棂微微颤动,也打断了德妃不紧不慢的说教。她皱了皱眉,抬眼看向殿外那阴云密布的天色,目光又落回跪在身前的宁檀身上,看她始终低着头,木讷又无趣,德妃的耐心彻底耗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再多说也是无益。天色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宫门落钥匙就不方便走动,你跪安吧。” 宁檀连忙俯下身,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缓缓起身告退。然而,长时间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膝盖早已僵硬又酸麻,刚一动便钻心地疼。宁檀还未来得及站稳,身体便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差点跌倒。红藕见状,立刻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却不敢露出半分心疼的神色,唯恐惹得德妃不快。 直到主仆二人走出了永和宫的大门,红藕才放松了几分,轻轻搀扶着宁檀,低声抱怨道:“宋格格的孩子没了,明明是李氏下的手,德妃娘娘却偏偏把气都撒在主子身上。这分明是存心锉磨!” 才耽搁了一会儿,雨势愈发大了起来。天空乌云翻滚,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下来,仿佛要将整个宫苑笼罩在雨幕之中。 红藕抬头看了看越来越急的雨势,忍不住发愁道:“福晋,天突然下这么大的雨,咱们这一路走回去,恐怕鞋袜都得湿透了。这么凉的天,淋湿了还了得?早知道出来的时候就该吩咐小厨房熬上一锅热腾腾的姜茶,主子可千万别染了风寒才好!” 宁檀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压得低沉的天际,皇城的轮廓在黑云的笼罩下显得更加沉重而肃穆。她眸光一转,状若无意地提起:“这个时辰,主子爷恐怕刚刚下课。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苏培盛有没有准备好雨具。不如咱们顺路去迎一迎主子爷吧,也好免得他淋了雨受寒。” 顺路?从永和宫到上书房,要走上两盏茶时分,如今雨势正急,路上湿滑难行,这哪里能算什么“顺路”?分明是绕了一个大圈子!红藕几乎要脱口而出劝阻,可当她抬眼看到宁檀那亮晶晶的目光时,却不由得将话咽了下去。 这几日府中两位格格接连受了冷落,福晋在如今能主动提起去见主子爷,正好能借机拉近彼此的关系。红藕咬了咬牙,面上却换上了笑容,顺着话接道:“福晋想得真周全!这般关心体贴,主子爷见了定然会觉得暖心。” 秋风秋雨,寒气逼人,就连前几日还桂花飘香,树木葱郁的御花园,此刻才风雨之下也只剩下一片残枝败叶。堆叠在地上,被冰冷的雨水浸泡着,将小路都堵得泥泞难行。在往前绕过一道石桥,就是阿哥们读书的上书房了。 宁檀的脚步却忽然一顿,在这样的瓢泼大雨中竟然跪着个人。一身玄色的衣裳被雨水打湿,沉甸甸地坠在身上,将高挺的身躯勾勒得更加鲜明,被雨水打湿暗沉的衣料上,连金线织成的麒麟都显得暗淡了下去。在一旁揣着袖子,急得几乎跳脚的太监也是一派狼狈,不是胤禛和苏培盛又是谁! 秋风夹着冷雨无情地扫过御花园,将仅存的几片黄叶卷入空中。前几日这里还桂花飘香,满园葱郁,可此刻在风雨之下,只剩一片残枝败叶。宁檀的裙摆已经沾上了泥水,她却浑然不觉,视线穿过雨幕,向前方那隐约可见的石桥望去。绕过那桥,便是阿哥们读书的上书房了。 然而,就在迈出脚步的瞬间,她忽然顿住了——竟然有人跪在这瓢泼大雨中! 那人一身玄色的衣裳早已被雨水浸透,厚重的布料贴在身上,显得沉甸甸的,将他高挺的身躯勾勒得更加鲜明。即便是衣摆上绣着的金线麒麟,此刻也失去了光彩,暗沉得仿佛与这天色融为一体。 而在他身旁,苏培盛正揣着袖子,急得团团乱转。大雨浇得他浑身湿透,脸上满是焦虑与无措:“主子爷,这雨这样大,您就让奴才给您撑把伞吧……” 宁檀眯起眼,借着微弱的天光,终于看清那跪在雨中的身影,果然是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