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故人别
第二章 故人别
晨曦微光初启,李府门前积雪未消。 姜姝然立在马车旁,银狐裘低下露出一截月白色的裙裾。 她抬眸望向府门前,李老夫人拄着凤头拐杖站在台阶上,身畔站着李家几乎所有人,两位舅舅舅母,外祖父,就连一向爱睡懒觉的李言芷都出来给她送行了。 “阿然。” 李老夫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这个你带着。” 二舅母急忙接过李氏手中的东西,上前递给姝然。 一枚羊脂玉的平安扣落入掌心,带着温润的质感,玉上刻着“平安”二字。 姜姝然记得,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物件。 母亲昔年的嫁妆尽数留在了竟陵,所剩旧物不多,没想到外祖母竟将这唯一的念想都给了她。 “外祖母......” 她刚要推辞,却见李老夫人眼中涌出热泪,声音沙哑“拿走吧,人都不在了,留着这些死物又有什么用。” “姑娘,该启程了。”半夏轻声提醒道。 姜姝然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最后望了眼府门。 李言芷站在檐下朝她挥手作别,她却始终没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抿了抿唇,放下车帘,握紧手中的平安扣。 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李老夫人转身时,一滴泪砸在台阶上,李老爷子上前扶住她,轻声安慰道:“别哭了,澜儿死后都死了这么多年,咱们这两个老家伙泪都快流尽了。” 李老夫人一边用手帕擦去眼角的泪痕,一边哽咽道:“怎么能不伤心,我拼死拼活好不容易得了澜儿这么一个独女,整个李府如珠似宝,捧在手心娇宠到大,嫁给他姜祁钧才不到六年的时间,人就没了。” “谈婚论嫁时以为是嫁给了探花郎,江宁谁不羡慕咱们澜儿的好姻缘,谁知是嫁给了催命符。” “姜祁钧这个薄情寡性的白眼狼,这几年官是越做越大了,心也越来越黑了。” “真当我老婆子猜不出这档口将姝然接回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开春东宫的选妃宴。” 李老夫人拄着拐杖狠狠顿地唾骂了几声。 李老爷却只是仰头唉声叹了句,“这都是命呐!” 与此同时,淮阴官道上,马蹄踏破晨霜。 李言鹤骑着马,疾驰在路上,怀中揣着祖父的急信,信中命他赶紧回府,姝然表妹要被姜家接回竟陵。 “驾!”他扬鞭催马,披星戴月赶路,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仍不觉得疲倦。 日上三竿时,李府门前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阿然呢?” 李言鹤翻身下马,直奔春芜苑,玉冠歪斜了也顾不上整理,月牙白的袍角染上灰尘来不及打理。 李言芷第一次见哥哥这般狼狈的样子,心中一怔“哥哥来晚了,阿然jiejie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她顿了顿,摊开手心露出一个香囊,“这是她留给你的。” 月牙白的香囊上仙鹤引颈长鸣,金线在阳光下流转着暗纹。 李言鹤握紧香囊,急声问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沧澜江渡口。”李言鹤指着东南方向道:“说是要走水路回竟陵......” 话音未落,李言鹤已经冲了出去,翻身上马。 沧澜江畔,姜姝然的马车停在渡口。 江风卷起车帘,她望着对岸隐在晨雾中的青山,思绪仍在想着柳氏那枚玉牌上的味道,为何会与母亲身前佩戴的香囊味道如此相似。 “姑娘”,半夏从江边走来,挑起车帘,“船家说还要等半个时辰。” 姜姝然点头,目光落在江面漂浮的碎冰上。 四年前的那个雨夜,她蜷缩在姜府祠堂的角落里,被父亲打得浑身是血,被血浸透的衣服上沾着凉风吹来的雨丝,那时她还太年幼,不明白为何入府后一向对她十分和善的柳慕心为何会抱着昏迷的弟弟跪在祠堂里,口口声声说是她推的。 “阿然!” 熟悉的呼唤声穿透江风,姜姝然猛然抬头望去,晨雾中,白色的身影踏着还未消融的寒霜,风尘仆仆的向她赶来,李言鹤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表哥?” 她跳下马车,擦了擦眼睛,几乎不敢相信来人是李言鹤。 他不是被外祖父派去淮阴收账了么? 李言鹤翻身下马,额角还挂着汗珠。 他向姜姝然走去,望着她,从怀中掏出那枚她留给他的香囊,目光灼灼道:“这个,谢谢表妹,我收下了。” 李言鹤的声音混着江风的清冷,他调侃道:“你绣的鹤,我当是应了那句‘愿为双飞鸿,奋翅起高飞’。” “等我处理完淮阴的生意”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就去竟陵向你父亲提亲。” 惊涛拍岸声里,姜姝然望着对岸隐隐闪烁的渔火,眼里仿佛染了层雾气。 她接过他手中的香囊,替他系在腰间,替他整了整头上的发冠,瞧着他衣角的灰尘,眼底的雾气更浓了。 “表哥可知,仙鹤若要飞天,须得先断尽红尘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