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白塔公约
“消掉他今晚的记忆，并且模糊掉他关于我的记忆。” 你拎着艾迪森格的领子，将他丢在三级精神系能力者［心理医生］面前。 见到了不该见的人，本来早该处理掉他。但为了还未完工的“时代之响”，你只得采取麻烦许多的方式，譬如，深夜带着他出现在属于王室的三级能力者面前。 面前的年轻人看起来被凭空出现在他卧室的你吓了一跳。他躺在床上，本已快要入眠，谁知随着砰一声rou体砸在地上的声音，女王突然出现在他床前。 “让他永远忠于贝拉琴”，你看了眼他震惊空白的表情，又想起补了句：“再把你自己今晚的记忆也消除掉。” 年轻人吞了吞口水，看起来还在厘清思绪。由于没有精神方面的毛病，你平时传召他的次数不算多，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个人，这会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他。 年轻，非常年轻，这是他给你的第一感觉。 和那些比泥鳅还要油滑的老家伙完全不同，他看起来比艾迪森格还要小好多，一张有些婴儿肥的圆脸，甚至叫人怀疑他成年了没有。他的眼睛也不像混迹久了的家伙一样浑浊透顶，而是闪烁着年轻又涉世未深者特有的星光，坚定而明澈。 “陛下，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 你叹了口气，没打算为难他，也并不打算回答他：“消除记忆，你可以做到的吧？” 他好像总算反应过来了，注意力转移到被你捆好丢在地上的艾迪森格身上。艾迪森格的嘴被你用桌布堵了个严实，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他好像被你吓得不轻，即使都离开了你的寝宫，他仍旧在你看过去的时候拼命摇着头往后蠕动。 艾迪森格裤裆上尿液腥臊的气味还在，臭烘烘的，你皱眉忍着恶心把往后挪去的他重新踢回到［心理医生］面前。 年轻人显然认出了这位风头无二的勋爵，他的表情从震惊变为震悚，紧接着又透出些迷惑，最后是思考过后的惶恐。 也是，女王突然带着被五花大绑的勋爵深夜到访，还张口就要求消除记忆，应该没有谁能不害怕。 你耐着性子安抚他：“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不会伤害你。” 谁知他突然跪下朝你行了一礼，你摆手，示意他可以站起来同你说话，他才小心翼翼站起身，声音虽是战战兢兢，说出的话却是莽撞无畏： “陛下，请原谅我不能这样做。” 你皱眉：“三级能力者，不可能做不到。” “是不能这样做，陛下。”他像是怕你没听到一样又说了一遍，圆润的眸子坚定地看着你：“这不符合每一个能力者都要遵守的白塔公约。” 白塔公约？ 你记起来了，那个由能力者创建的，理想而神秘的组织——白塔。 他们寻找并接纳一切无组织的能力者，信奉全知全能的主，在世间撒播主的光辉与仁慈，救疾苦的人民于水火中。而白塔公约，则是最初由他们口中的主留下的，也是被那时的能力者承认的、约束所有能力者的条约。 世间一切能力者，自觉醒之始，就该如吃饭喝水一样遵守祂于白塔定下的公约。 至少，曾经是这样。 “陛下，我不能帮您这样做。”年轻人还在固执地重复：“这违背了白塔公约的第十七条……” 白塔公约？ 去他妈的白塔公约。 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顷刻间，原本还努力挺直脊背站着的年轻能力者像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一下跪伏在地上，宛若跪拜。他惊恐地努力挣扎着抬头看你，身子在挤压的空间下抖得像个下一秒就要被压炸的水袋。 你领悟的［空间］法则有两部分：第一部分是你最初领悟的，空间的传送；第二部分则是这两年刚掌握的，空间的扭曲。 而这，是你第一次对别人使用你的能力。 “笑话。白塔公约有用的话，欧米拉怎么会杀死我那么多士兵。”你冷冷道。 白塔公约第一条，能力者应当独立，不将能力用于争斗中。 白塔公约第五条，能力者爱人应如爱自己的父母兄妹，不得在非能力者非自愿情况下对非能力者动用能力。 白塔公约第十七条，无论何种情况，能力者不得以能力危害到非能力者的生命与精神。 …… 如果真有主的话，那定下这些公约的祂一定是个天真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可惜当主离开世间，第一个能力者走上战场，这冗长而美丽条约就注定成为废文。 乱世中的生命，谁说比一根野草更重呢？ “您、您是！您是——呜——” 理想而天真的声音在巨压下抖若漏筛，你五指下压，将轻贱的善良碾到地面上。年轻人整个脑袋都贴着地板，脊背被压弯成崩坏的曲线。 他不可能抬起头，并不只是因为你掌握着远超于他的序列2，［空间］。 他肩上的重量不只是你，还有这个吃人的时代。 “白塔，已经快要消失了。”你低头俯视着他，冰冷而残酷地将他的良善与坚持碾入尘土：“这么熟悉白塔，那白塔公约的第五十四条，你一定也记得吧？” “日月……日月是祂的眼，风雨是祂的鼻息，众生都站在祂身躯之上……每个……每个能力者……” “每个能力者，都是祂洒落世间的血。”你接道。 “第一个能力者走上战场，第一百个一万个能力者走上战场，第一滴血干涸，第一百滴一万滴血干涸。” 你半蹲下来，如母亲一般轻柔抚摸他毛糙倔强的发丝，语调慈悲地陈述事实： “血流干了，哪怕是神，也该死了吧。” 室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你耐心地等着，直到低低的悲鸣声从他喉间发出，涕泪混在一起，由他贴着地板的脸落下。 “服从我，或者，和你的主一起死。” 压抑的哭声响起时，你明白，你成功抹杀了天真的良善。 …… 麻烦的事终于解决了。你偶尔依然会见到艾迪森格，他忘了那段荒诞的经历，还是和以前一样傲慢又自大，但他变得很怕你，在拐角远远看到你，就开始下意识地往你看不到的地方躲。 听经常去找［心理医生］的贵族说，那个年轻人精神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将家里十几本不同版本的《白塔公约》都扔进了火里，甚至包括一本曾经他费尽心思从收藏家手里买来的古物。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主死了，祂已经死了！我们杀了祂！”想讨好你的贵族模仿着他的音调，特意把尾音拉得很长，滑稽又歇斯底里的声音在宫殿里回响。 你看着他哈巴狗一样的可笑样子，和他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给那个年轻人送去了五箱滋补药品。 “时代之响”在最后环节失败了，［心理医生］的暗示很有效，艾迪森格居然顶着恐惧主动来找你，向你汇报了这一消息，还再三保证自己会争取早日攻克这个难题，第一时间向你奉上它。 “为了贝拉琴！”他左手摁在心脏上，庄重地向你下跪，好像从来如此忠诚。 你笑着坐在纯金王座上，扶正头顶象征至高权力的月桂枝王冠： “嗯，为了贝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