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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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同时抬头,看见门口不知何时堵满了人,外面堆叠的人群仿佛密不透风的围布在这屋内投下了厚重的阴影。学生们带着一脸看好戏的窃笑,老师则一脸严肃,“你们在干什么!” 处于青春期的孩子,青春悸动。学校虽明令禁止学生谈恋爱,但屡禁不止,私下里偷偷交往的人比比皆是。鄢冶知道这群人嘲笑不是因为他和一个女的接吻,而是嘲笑他居然和大胸妹搅合在一起。 鄢冶看着这一圈圈明晃晃的嘲笑,血气翻涌,猛然推开兰秋,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兰秋用手肘支在地上才勉强撑住不至于被推到在地,抬头去看,鄢冶当时的表情,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表情,如梦方醒,如临大敌。 当时学校的教导主任是个戴眼镜的男老师,有着八字眉和与之成平行线的法令纹,他手持着长长的教鞭,站在一群看戏的学生之间,眼光不断在鄢冶和兰秋身上来回逡巡。大概考虑到鄢冶身后的背景,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最终锁定在兰秋身上。 “说,怎么回事?” 兰秋脸上一片茫然,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那个时代里,学生早恋就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对待这样的学生老师们是不会留任何情面。 教导主任见兰秋不说话,几步走到她面前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用教鞭一下一下的戳着她的肩窝,“学校破格录取你,每年资助你的奖学金,你就是这样回报的?而且你作为女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检点,你还知道羞耻两个怎么写的吗?”他每说一句,就用力戳一下,兰秋这个人在他眼里仿佛一只供大家赏玩的蛐蛐。 事实上她此刻的确和在瓮里被人嘲弄的蛐蛐没什么两样,大概是为了给学生一个警告,教导主任没有遣散任何人,杂物室的门大敞着,闻风而来看戏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个都推推搡搡,探头探脑,幸灾乐祸。 教导主任又转头对着鄢冶,比之对兰秋时的疾言厉色,他对着鄢冶却是和颜悦色得多,“鄢冶你说一下,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鄢冶脸色青白,他看了一眼脸色同样苍白的兰秋,只觉得她现在的软弱之色没有半分可怜可爱之处,反而尤为扎眼。回想起刚才和她做的事情,让他感到很羞恼,“我们没什么。”或许那时如果他再长几岁,面对这些他定然会有个更好的处理办法,但当时他只有十二三岁,根本想不到这么多,只知道自己不能像印白他表哥那样从传奇论为笑话,他丢不起这个人。 “你不要觉得为难,不好说。处分可不是闹着玩的,将来会影响升学的。说吧,是谁主动的?” 鄢冶听完毫不在意的微微一晒,他又不在意这些。 兰秋神色大变,她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因为读书是支撑她在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唯一的动力。如果不能顺利毕业顺利升学,她的人生恐怕只剩下一片。 那时候兰秋虽然和鄢冶一样出名,但两者在同学之中的受欢迎程度简直是云泥之别。人群中也不知道是哪个对鄢冶有好感的人打抱不平的掷了一句,“这还用问,肯定是大胸妹勾引的呗。不然就她那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样子,谁会看得上她啊。” 随着这句话刚掷地,周遭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突然变为轰然大笑。 鄢冶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而兰秋愣怔着,勾引……她简单的脑袋完全消化不了这样的词语。 教导主任转过头,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睛重新上下审视着兰秋,“是这样吗。”虽然在问,言辞间却是已然认定了。 兰秋脸上几乎已经没有血色,她苍白的小声辩驳道,“我没有……”她抬起头,清澈纯净的目光穿过教导主任的肩膀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身后的鄢冶,直看得他心虚地扭过头去。 学校明令禁止早恋,但屡禁不止。好不容易抓一个现行,教导主任是铁了心要杀鸡儆猴。这个兰秋家里什么情况,他心里门清,孤女一个,就算下手稍微重了,也不用担心家长投诉。于是他拿起手里的教鞭,一教鞭狠狠打在她脸上,她白皙的脸上立刻起了小指粗的红痕,“还敢狡辩?还不知道悔改?” 兰秋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没有狡辩,她没有勾引鄢冶,什么叫勾引?她没有! 鄢冶看着兰秋脸色那触目的红痕,脸上露出挣扎之色,眼中一片血红。 “我不管你是年级第一,还是全县第一,犯了校规就得罚。告诉你,这学期的奖学金不但没有,还要把这件事的起因经过一一给我交代了,写一万字检讨。不然我会在学籍上给你记上处分,到时候无论你成绩多优秀,恐怕都没有任何好的学校敢要你。”教导主任环视了一圈,“还有你们,一个个都给睁大眼睛看好了,以后如果还敢在学校早恋,就是今天这种下场。” 兰秋看着无动于衷的鄢冶,心瞬间凉透了,泪水很快爬满了脸颊。她捂着自己的脸颊,无助地蜷缩在角落,既惊又怕的看着这些相识的昔日同窗。 那一双双带着嘲笑,戏谑的眼睛就像一把把割rou不见血的刀,狠狠地将她小小的自尊心割得支离破碎。 兰秋感到强烈的羞耻,那种难堪,好像自己此刻赤身裸体站立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受人眼光的凌迟。 而她始终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怎样十恶不赦的大罪,才落得如此不堪的境地。 教导主任似乎还没消气,他见兰秋蹲了下来,吼道,“给我站好!叫你蹲下了吗?你这种人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吗?当初这么做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羞耻心呢?”说着举着教鞭又想动手。 一旁的鄢冶终于忍无可忍的拽住他,“够了。”意识到刚才语言太过激动,压低了声音道,“胡叔叔,差不多得了,人家毕竟是女孩子。” 教导主任理了理衣服,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我也是为了她好,小小年纪不学好,这种发现一次一定要打痛,不然将来指不定长成一个什么样道德低下的人。” 鄢冶低着头,甚至不敢去看兰秋一眼,拼命想把那细碎的哭声挤出耳外,他转头恶狠狠的环视了周围一圈,暴喝道,“你们他妈的看够了吧?还不快滚!” 原本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见鄢冶如此凶恶,各个都吓得噤了声,面面相觑在为了满足八卦欲得罪这个小霸王留下来继续看和明哲保身之间摇摆不定。 大概觉得教训给得差不多了,教导主任拍了拍手掌道,“大家散了吧,该排练排练。” 听完这句,众人才意犹未尽的一哄而散。 刚才还闹哄哄的地方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这时教导主任才放下架子,亲昵的拦过鄢冶的肩往外走,“你小子脾气很冲嘛,真像你爹。” 鄢冶低垂着头,跟着他往外走。 兰秋浑身颤抖,满脸是泪,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甘心的小声道,“没有,我没有勾引他,我没有……” 鄢冶忍了又忍,终于回头头,看了眼那张泪眼模糊的脸,心里骤然收紧,他几乎是逃也的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无数回忆的杂物间。 事情远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结束。 鄢冶自那天以后就无故旷工在家。 而他的那群兄弟知道了这个事情,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兰秋身上。指使同学处处刁难她。 她好不容易填完色的道具模板,无缘无故被泼了颜料。永远都扫不干净的过道,原本能让她有片刻安宁的杂物间,里面每天都被用各种颜色的笔写满了辱骂她的话。 难听的流言蜚语很快在同学之间传开,她从一个臭烘烘的大胸妹,晋升成为婊子、荡妇。每天去学校对兰秋来说都分外难熬,以前她只要贴着墙根走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而现在哪怕她已经把自己缩小到微乎其微,还是会被有心人士逮住狠狠的修理一番。 短短的三、四天,简直是度日如年。 很快到了校庆汇演,学校要求如无必要全校都人都要来。所以尽管兰秋不想去,但还是不得不去。她没有位置坐,因为学校里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搭理她。所以她只能在站得远远的,可尽管这样,也还是会时不时得有充满恶意的纸团瓜果皮屑往她这边丢过来,而对待这些老师选择视而不见,兰秋难受极了。 就在这时,有位同学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她摊开一看,署名是鄢冶,要她等下汇演结束去学校后门那个小树林等她,他想见她一面。 兰秋咬了咬牙攥紧手中的纸条,心里翻江倒海,犹豫不决。 不知什么时候,她对鄢冶有了一种依赖。心里总期盼着他能够帮她,救她。可鄢冶的冷漠也的确让她心寒。 她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去见他,就这么踟蹰着,直到汇演结束,汇演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兰秋看着这空旷寂静的大厅,最后还是决定要去见见他。 有一种隐秘的心思,迫使没办法不去,她希望鄢冶能给她一个解释,或者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