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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蝇(1)(强默,强盛)

    十色·蝇1

    1

    老板说他还是喜欢睡在鱼档的竹椅上。

    虽然高启强那张嘴随时能编颠倒黑白的谎话,但这倒不是假的,老默听得出来。

    高启强看上去雷厉风行,做事情下手狠行动快,但老默知道他有时候也厌倦,就像是有个无形的大手在推着他去做很多事。

    他知道很多事,但很少告诉别人。

    所以每当高启强在竹椅上睡着,老默就默默给他披上一条毛毯,坐在他身边,便觉得仿佛是自己也环着老板的身子,也算是一种温柔同眠。

    高启强是足够警觉的,睡着了也会留个心眼,在竹椅上睡觉却总是睡得很沉,即使偶有虫蝇爬过他温润的面,他低沉的眉眼却不会被唤醒。即使老默给他打扇子,稍微驱散这些小飞虫,他也安稳地沉眠。

    老默猜测可能是平时压力太大了,也听陈书婷说他经常做梦,所以给他找了一幅安神的方子。

    可高启强却真不信邪,他说:“做噩梦罢了,我们都活在噩梦中。有什么好驱散它的。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对身体不好的。”

    “我死不了的,怎么也能活到五十多。”说这话的时候,高启强上下打量老默,似乎很不开心,连着一段时间都没见他,也不回他电话和信息。

    老默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忌讳,问了小虎才知道高启强带一家人去新马泰玩了。

    直到音像店老板出来那天,一大家子兄弟凑在一起喝酒,老默才终于见到高启强。

    席间说起有个人的老婆和一个吃药的小白脸跑了,大家都哈哈笑,只有老板默默地闷了一口酒,然后离开位置,一个人走到了音像店门口抽烟。老默跟在他后面,却离了挺远,没敢真的走进他。

    老默想高启强一定知道他在身后,可他假装不知道,一个人对着老街老楼,只留一个背影。

    旧厂街的夜灯是昏暗的,两个人影子被拖长了,像是延展了一抹深沉的黑暗,午夜的鸟鸣远远近近,颇有些难言的吊诡意思。

    高启盛和唐小虎他们瞒着高启强在卖药,好多年轻小男女就在地下酒吧一边赌钱一边嗑药,越赌越狂,越狂越嗑,闹出几条人命唐小虎还找过他收拾,可是老默没答应,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收尾的,他不想高家兄弟背影,便也没有告诉高启强。

    可看老板听到卖药的时候那漆黑的眼眸,老默想他八成知道了。

    “站那么远以为我不知道啊。”高启强回过头来叫老默,招了招手。

    “我以为老板你想一个人静静。”

    “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想自己静静,那就是他需要别人陪伴。”高启强穿着几万的西服,却也不嫌,随便就坐在了街边的台阶上,递了支烟给老默,自己擦打火机痕嘬了一口。

    “老板你缺人陪吗?”

    说出口的时候老默自己都意识到有些扭曲了,莫名其妙有些酸味。高启强身边男人女人多如牛毛,他大概只是其中一个性伴侣罢了,比起这种纠缠,他还是更愿意做他的尖刀,那样是真正特殊的人。

    高启强皱了皱眉,他什么也不缺的,金钱、权力、家庭、朋友和好多好多各种各样的爱,他都有。

    可还是会寂寥。

    “你陪我吧。”高启强吐出烟圈,升腾后消散在空气中,弯弯绕的。

    “其实…有个事我没和你说的。”老默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高启强关于他弟弟的事,如果是他翻嘴,至少还能压制高启盛那个疯子,能给高启强减少一些压力。

    “就当不知道吧。”

    高启强自己冷笑,他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被一股酒气浸润了,只是他直接用手指掐灭了烟头,疼痛得让他嘴角的筋脉跳了一下。

    老默不明白高启强在想什么,但也没多问。

    大概是看出了老默脸上沉淀的疑虑,高启强告诉他:“很多事就是那样,知道不知道都会发生。”

    “我觉得你不应该因为太喜欢了,不想和他产生矛盾就纵容他。”

    老默忽然意识到他们坐的这个地方正对面是菜市的垃圾堆,街灯一照,嗡嗡地飞舞着苍蝇,无论如何也不算是个好的聊天位置。

    高启低垂的眉眼难得地飞扬起来,说:

    “你也可以偶尔纵容一下我。”

    他的法令纹随着嘴角上扬而勾起,老默借着昏黄的灯光,穿过他眉间的阴云,在高启强的脸上看到了极其单纯的星光,和他回忆里那个扭身在透亮的鱼池里捞一把清水洗手的卷发阿强的笑颜如出一辙。

    “好。”

    高启强活了三十多年,给他投怀送抱的人男男女女数不胜数,大多是是仗着青春的rou体和片刻的执着想和他做一瞬情爱的交易,尽管他也会尽量回应那些轻浮的诉求,但总会有几分轻蔑。

    可陈金默是不一样的,他绵长而安静,只要肯剥开那层氤氲的戾气,他其实很柔软很简单,像是只自愿露出腹部的刺猬。高启强也就真的很难不在他面前时刻保持着权威,总是说着说着就把他搂进自己怀里。

    当初这辆冷藏车就是他们一起选的,那天也是这样的,还没多聊几句两个人就卷着卷着亲起来了。

    咬着阿强有些烟味的唇吻,老默也有些眩晕,他甚至能从缠绵的涎水里品到澎拜的甜,以至于又一次被比他体型小一圈的男人给压在了车座上。裤链被拉开,丝丝的金属摩擦音就像是擦燃脑回路的火星,一瞬就点爆了暧昧的空气,老默的长腿夹着高启强的腰,以最虔诚的传教士体位拥在一起。

    胸怀对胸怀,心对心。

    高启强的本事确实非同凡品,雄伟的尺寸总是给人带来超越性的体验,血色也化作缠绵的秽痕,狠狠地在欢爱中掺入丝丝微疼,让老默不得不咬牙隐忍却又欲罢不能。

    情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甲基苯丙胺。

    快感打开人脑中的开关,把各种各样的激素都释放出来,像是发疯一样在整个神经系统里爬来爬去,点燃了所有脏器和肌腱。

    “喜欢我这样纵容你吗?”

    高启强还有心思调侃,老默却有些为情欲而吃力,所以一如既往地沉默。

    可情人的震颤伴随着麻痒,击打着柔软却湿润的内壁,颇有节律地收缩,紧紧地包裹着高启强的性器,让他也不禁有些恍惚。原始的快乐随着身下人低沉的呻吟不断扩散,老默的指甲也划过高启强的背肌,让从锁骨到眼角的湿吻混入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酥麻。

    后来老默不自觉地骑在高启强的腰上,尽己所能地悦动自己的后xue,体内活着的器官则毫不留情地把他贯穿,guitou打开了所有的关窍,侵略过每一寸闭塞的褶皱。

    两个人的高潮,让高启强的jingye到达老默身体的最深处,而老默的体液也在高启强的胸肌上开出一朵乳白的花。

    速朽的情欲之后,黎明的车内竟有些尴尬。

    老默才从高启强腰上下来,在车抽屉里也没找到纸巾,只好身上酿着一层汗,而体内含着老板的jingye穿好衣服,仿佛延迟才开始暧昧,车内小灯的辉映里,他羞红了脸。

    高启强只脱了西服,但身上的黑色衬衣和西裤都皱了,他也没有收拾依旧张狂的性器,点烟笑看老默羞赧的表情:“我也不是纵容小盛,就是很复杂。”

    “那你也不能就自己一个人担着,我是你的兄弟。”

    “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呢?”

    阿强还是逃避了。

    老默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句感慨不只是说他身上那些血腥和罪恶,仿佛这个有着一双星星眼的男人,本身就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渊,可他自己吞噬了自己

    “你太累了。”

    “我做过很多次噩梦,和你们有关,我总是先失去了你,再失去小盛,我抱着他,就醒不来。”

    “那你应该阻止他。”

    “他来了。”

    高启强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力地指了指车窗外。老默转头看小巷外面,有个熟悉的影子,心想也是,他弟弟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找得到他。

    可老默还是凑在高启强耳边和他说:

    “我甚至希望我们能换换,你在我怀里离开,这样也许你就没这么累了。”

    高启盛就知道他哥喝酒喝到一半溜了准是出去鬼混了,找了半个旧厂街,才看到老默的冷藏车阴梭梭地窝在他家老楼下面的巷子里,被一棵大榕树挡着。那微微的亮光闪着闪着,一看就鬼鬼祟祟。

    有时候高启盛也想不通他哥怎么就这么多用不完的精力,也根本不挑位置,到处沾花惹草,隔着玻璃他都能看到他哥和老默混乱的衣袂,顺着那yin靡的压痕都可以想象那器官相互摩擦是如何的放纵恣意。

    他哥是什么摇摇马吗就爽骑?

    简直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世俗道德一般的放纵,若不是他们一起长大,真就穿一条裤子,高启盛都快以为他哥那种诡异的有恃无恐是因为他有什么奇怪的身世了。

    敲了敲车窗,里面两个人还tm卿卿我我的咬耳朵,也不知道事后烟不抽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

    老默摇下了车窗,却没说话,就直视高启盛那臭脸。高启强吐了一口烟圈在笑,高启盛像个查岗的小媳妇,柳眉倒竖但是很可爱。

    “你们散啦?”他哥还是打破了微妙的尴尬。

    “那不然呢,主宾都溜了。”高启盛还是有点醉意,但是恨高启强一眼酒都醒得差不多了。

    “不还有你吗?”

    “没有你不行的。”

    高启盛其实也知道,他哥走是因为有人提了药的事,但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高启强不直接和他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维持着一种虚假的平静。他也把老默当成自己人,走到哥哥的车窗前,对着楼上他们一起长大的那扇窗。

    在那里他哥哥曾经揉着他的头把他们第一次zuoai弄脏的床单晒开,那雪白世界展开的暧昧阴影,是高启盛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温暖。

    “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给你个机会说,我绝不藏私,绝不生气。”

    “怎么,喝酒喝迷糊了?”

    “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以后你就别管我。”

    “那就让他过去吧,你哥会老,可你永远年轻。”

    高启强把手伸出车窗,还是揉着弟弟的头,他也看着那窗户。

    很少人知道,那小小的窗扉里,锁着灵魂。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盛宴过去的呢?

    那就是凌晨的苍蝇悄悄地开始享用残渣,丝丝缕缕,爬在依旧散发着香味的食物上,也像是爬在你眼瞳那脆弱的黏膜。

    即使还想再动一下筷子,可身为直立猿莫名其妙的自尊会劝说你离开虫豸和微生物的餐桌。

    连闷香的乙醇都会显得过于膨胀。

    以至于让用劳动把自己和宇宙区别开来的直立猿将劳动果实精萃而出的液体,残留在透明的玻璃杯里,透过琥珀色的滤镜,所有的奢侈和浪费都染上了一层文艺的颜色。

    老默却总能在聚餐散了之后看到高启强一个人默默地把还能吃的食物收集起来,整整齐齐地码在餐盒里。他那条阿玛尼的领巾都变成了驱散虫豸的工具,在昏黄的灯辉里反复摇晃,那不甚清明的轮廓,也便像构成了某种双翅。高启盛也远远地看他哥弓着身子那样子,眼白上翻,脸上不禁飘过一丝不屑。

    高启强装好了饭盒,才发现弟弟和老默都冷冷地看着他,气氛有点怪,便说:“老默没喝酒,你开车吧。”

    高启盛并不喜欢喝醉了坐在后排,他以为他刻意的眼色哥哥会意识到,但是高启强想也没想就坐在了副驾驶,把那两盒剩菜放在了腿上。

    挺宽敞的宝马里面三个男人都沉默,唯有凉掉的滑响螺和乳鸽的怪诞油味,老默按下了车窗,自动电机的声音滋滋地响,宛如默默扩展着一种诡异的氛围。

    有凌晨的冷风在说话,有无数没有说出口的笙箫。

    静谧的老街就像是无名死者的京观,陈列着很多乱七八糟的死性,穿出那些寂寥的巷子,好像就离开了一段被埋葬的过往。

    高启盛半途说他想吐,海边的高速只有路灯,高启强就拉着他吐,兄弟俩的影子枕着路灯光,被拉成了一片扭曲的形状。

    老默忽然觉得那一幕很熟悉,仿佛就在几年前。

    血腥海风,远野黑影。

    绝望骑楼,彻夜行车。

    在无间地狱里,阿强自嘲他像是染上了苍蝇了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