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黑熊
“有农户称在山脚的农田看到了熊的脚印，”鼬捧着茶杯，“如果是因为饥饿而下山觅食，之后可能会一路闯进人住的屋子，对居民的安全是个隐患，所以我打算明日去山中探查一番。” “我也去。”佐助道。 吃得肚圆正瘫着消食的鸣人听到兄弟俩这番对话，迟疑地撑起手肘，往鼬那边看了看，见他面上毫无波澜，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佐助会同行，鸣人又往佐助的方向猛看，呃，怎么也是副胸有成竹的神态？ “那是熊吧？不会很危险吗？”鸣人坐直探身，好奇道，“就你们两个去吗？要不要再召集一些人？” “此番去是先弄清情况，”鼬解释道，“附近这几座山已经很多年没有熊的踪迹了，也许只是误会。” “那万一真的遇上了呢？！”鸣人难掩担心。 “准备做足，也是能应付的。”鼬淡淡道，说完看了一眼晚饭期间眉宇始终隐带焦躁的佐助，于是站起身，“我还有些私事急需处理，佐助，你替我招待鸣人君吧。” “咔啦——”木质推拉门被合上了。 整间和室内只剩下佐助和鸣人两人，鸣人对这突然沉寂下来的氛围一无所觉，有些兴奋地朝佐助道：“我还没见过熊诶，明天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嘿嘿……话说熊真的有传说中那么恐怖吗？怎么你和鼬哥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啊？” 佐助正对鼬的刻意“体谅”感到气闷，闻言当即冷哼一声，似是要顺势将自己心中郁结发泄出去，语含轻蔑道：“你去能做什么？只会大喊大叫给我们拖后腿，到时如果真的遇袭，我可没闲心救你。” “……什么嘛，”鸣人撇了撇嘴，“我才不需要你救，不就是逃跑吗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腿……” “白痴，”佐助瞥了鸣人一眼，“你以为你跑得过熊吗？背对敌人你只会死得更快。” 鸣人噎了噎，被佐助那副嫌弃的态度激起满心的不服气，但他确实不了解熊的习性，好像怎么也争辩不过佐助，最后只能拍桌而起，脸都被气红了，怒道：“我又不是一定要去！就问问可不可以嘛！亏我还担心你、你……我回家了！” 鸣人气势汹汹地噔噔噔走出屋子，用最快速度换完鞋，简直跟被熊追似的，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不用想也知道那根冰冻木头是肯定不会追来的，鸣人只跑了一小段路就渐渐放缓了脚步，胸中的闷窒怒火已经被冬夜的凛冽寒风刮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空落落的茫然无措。鸣人踩着脚下的月光一步步往家走。 “……还以为……”鸣人低着头一路踢着石子，喃喃自语，“算了……该难受的前面这段时间不早就难受过了吗？……明明以前大家都遇到过的……我又不是不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跟自己的隐约预感相比，被当面证实带来的打击，还是没有他预想的那么容易释怀，至少一向睡眠质量优异的鸣人，当晚就没有睡好。 他搞不懂是哪里出了问题。 感情原来是这么难理解的东西吗？ 好在鸣人一向粗神经，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并不会死磕，浅浅思索了一会儿没有找到答案，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夜间似乎做了几个让人不太安稳的梦，但早上醒来时全都没记住。 鸣人睡眼惺忪地简单洗漱完，就迎着熹微晨光出门了。 康太父母赠给鸣人的那个金手镯，鸣人找了几次机会，都没能送还成功。因为对方坚决不肯收回如此贵重的谢礼，鸣人只能在其他事情上给自己的不安找找补，但康太家需要帮忙的地方也不多，鸣人便尽量花足时间去陪康太。 今天也是这样，鸣人整个早上都呆在康太家，跟康太一起玩过家家。 “咻咻！我用旋风腿打败鸣人哥哥了！”康太转着手里的布偶，嘴上说着打败，却一跳一跳地绕着鸣人手里的布偶转圈：“鸣人哥哥你该倒下来了！” 鸣人配合地按倒布偶，还没等他想出什么新剧情，康太转头就拿了个新的粉色布偶将鸣人的布偶扶起来，叫道：“哎呀！鸣人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鸣人还在疑惑这是什么新角色，就听康太继续焦急道：“鸣人你不要死啊！说好了我们要结婚的！你怎么可以死！呜呜呜呜呜！” “……” 原来是康太念念不忘的“鸣人哥哥的爱人”。 “我绝对不会死的！我会保护你！”鸣人很上道地接上了康太的新展开。 “呜呜呜！鸣人君，我好感动！”康太声情并茂地挥动粉布偶，“真爱之吻会战胜死神，亲亲！” “……”这小子看了不少画本啊，鸣人摆弄“垂死”的布偶让它竭力仰起头跟粉布偶贴了贴，“啊！我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谢谢你！” “太好啦！加油鸣人君！”康太赶紧换回自己原先的布偶，语调一变，惊慌道：“怎么会这样！太卑鄙了！别得意的太早！我会打败你一百次！” “哼！那就来试试吧！” 两只布偶大战几十回合，正在难解难分之时，门外传来的异常喧哗声让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鸣人凝神听了一会儿，当即站起身，“康太，我去外面看看，你在家不要出来。” 康太乖巧地点点头。 鸣人出了康太家，发现好几个村民都手里握着锄头长杆，不知所措地远远围着一户空置的茅草屋，想靠近又不敢轻举妄动的模样，十分踟蹰。 “山口大哥！”鸣人认出了其中的一个男子，扬声道，“发生什么了？” 几个男子被鸣人那嗓子吓了一跳，纷纷把手指竖在嘴前“嘘嘘”地让鸣人小声一些。 待鸣人走近，那被叫做山口大哥的高个男子才低声道：“刚才上野在那空屋的窗口看到……里面好像躲了只熊……” 鸣人瞪大眼睛，“真的吗？！熊就在这里面！？” 上野连连点头，“我肯定没看错！就是只熊！要不我们直接点火把那屋子烧了吧！” 山口立即阻止，“这屋子这么不结实！熊一旦跑出来，到时可就不好控制了！还是等大家都过来后再集中围攻它！” 然而就在这时，那屋子突然晃了几下，随着一声雷鸣般的雄厚兽吼，一道黑影居然从茅草屋的窗口蹿了出来，直往上野的位置冲！ “啊啊啊啊啊！”上野被吓软了腿，竟直接瘫坐在地。 旁边的人都一时拽不动他，惊慌之下只能撒手逃窜。 鸣人正想去找武器，但刚回身就被慌不择路急着逃跑的人撞翻在地。鸣人的位置比上野离熊更近，以那熊的速度，只怕下一秒就会被一掌拍死，他只来得及看清那黑熊胸前宛如一轮弯月般的白毛，就眼前一花。 疼痛却迟迟没来，鸣人睁开下意识紧闭起来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来那黑熊根本没搭理他，从他身边一跃而过后，就紧追着爬起身逃跑的上野而去了。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很快就从视野间彻底消失。 鸣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站起身，周围几个四散着跑远的男子此时也重新聚拢过来，神色间都有几分尴尬，毕竟他们刚才可是毫不犹豫地丢下了鸣人和山口。 不过鸣人倒没想到要指责他们，求生本能，人之常情，他刚才第一反应也是想逃跑。 “那只熊……好像认识上野？”鸣人说出了几人不约而同的猜测。 “上野上午都在干什么？”山口朝同伴问道。 另外三个男人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迟疑道：“那熊好像受伤了，这里，被溅上了血点。” 几人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黑熊经过的地上有一串零碎的血迹。 鸣人想了想，转身往那茅草屋走去，果然，杂乱的茅草堆里有一处被压得扁扁的，上面染了不少红色。正在翻看间，就察觉到一处异色，鸣人没敢碰，直接用大量茅草裹着那小东西，捧出草堆。 “好像是熊仔。”鸣人递给几人看。 “怎么会丢下熊仔自己跑出去呢？”山口也没敢碰，很是疑惑不解。 “这熊仔还活着吗？”旁边一人惊疑道。 几人神情一滞，纷纷俯身探头然脑地查看，但屋内光线暗，看不太清，于是几人移到外面的空地上，让鸣人把那茅草堆放在地上。一阵观察后，发现熊仔虽然紧闭着眼睛，但好像还有气，胸膛间有微弱的起伏。 “只怕也活不了多久了……”山口皱着眉道。 “是因为上野的缘故吗？” “不知道。” 鸣人想了想道：“要不要试着喂点什么？” 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山口啧了一声，只能道：“试试吧。” “万一那熊掉头回来……”旁边的人满脸惴惴不安。 “大家很快就过来了，瞧你那怂样。” 几人找了点水和嫩叶，用小树枝轻轻扒开熊仔的嘴，试着一点点喂进去。 不过比黑熊和帮手来得更快的，却是从山上下来的鼬和佐助两人。 见几个男人围着蹲在山脚路边，其中一个还有着他们非常熟悉的金发，两人便迅速走近，待看清他们围着的是什么，两人同时惊讶地睁大双眼。 “喂！”佐助没沉住气，拽着那不知死活的金发白痴往后一拖，将人几乎带倒在地：“你这家伙是想找死吗？！” 鸣人正聚精会神地小心给熊仔喂水，生怕呛到熊仔，连有人走近都没察觉，被这么猛地一吼一拉，脑子都懵了，手一抖，竟将水全数洒到了熊仔那黑乎乎的鼻尖上。 鸣人跌坐在地上，仰头看去，就见佐助气得好像脸都更白了一些。 “吓我一跳！你干嘛啊！水都泼出去了！”鸣人赶紧重新低头去看，那熊仔好像真的被呛住了，嗤嗤地从鼻子里发出了好几声微哼。 众人顾不上其他，全都齐刷刷地紧盯那熊仔。 于是熊仔就在几道来自人类的注视中，缓缓睁开了黑豆般的小眼睛。 “还真的醒过来了！”山口大喝一声。 鸣人愣愣地，将手中捏着的一枚嫩叶缓缓递到熊仔眼前，“……还吃吗？” 熊仔看了看那叶子，又看了看几人，再看了看周围，没找到mama，它有些慌了，但吃的就在眼前，它张嘴咬住叶子。 众人在一种凝滞的寂静中看着鸣人一片片地喂熊仔吃叶子，谁也不敢出声惊扰这一幕。 直到熊仔不愿意再张嘴了，鸣人才停下。 “接下来怎么办？”回过神的山口讷讷道。 鼬正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神色一凛，沉声道：“母熊回来了，你们退到我身后。” 众人皆是一惊，朝鼬的身前望去，只见路的尽头模糊立着个黑影，那黑影似乎在张望，然后很快就矮了下去，并吼叫着迅速朝他们的位置靠近。 “别乱跑，”佐助拔出武士刀，朝几人警告道：“最好老实待在我们身后。” 然而即使鼬和佐助都出声提醒了，巨型野兽带来的压迫感仍是会激发人逃跑的本能，极度恐慌下，除了鸣人外，剩下几个男人都是扭头就跑，还一个赛一个地跑得快，生怕被同伴超过。 “还好没蠢到跑错方向，”佐助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正前方，“否则救他们都来不及。” 话音未落，那黑熊已经近在眼前，直立起来的成熟母黑熊虽只有人那么高，但身形却是壮硕了不止一倍，猛扑而来的姿态犹如一面阴影，当头罩下。 然而这母熊竟没有直接去攻击前来迎击的两人，而是扑势猛地一收，四足立在地面上，宛如一套假动作般，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度绕开了两人，奔向远在更后方的鸣人。 鸣人呆了呆，完全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情况发生。 虽然佐助说过不能逃跑，但人家都追到面前来了，怎么可能不跑啊！！！ 鸣人正要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就在电光火石间，鸣人却突然注意到那母熊竟是连在地上小声哼叫的幼崽都没注意到，就那么毫无顾忌地径直扑压过来，鸣人想都没想，伸手一捞，将地上的熊仔抱在怀中就地一滚，直接滚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以极惊险的角度躲过了那致命一击，鸣人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被震耳欲聋的兽哄轰得脑袋一麻，母熊已经重新直立起来，第二击接踵而至！ 这种情形下，不允许任何迟疑，鸣人全凭本能往左侧继续滚了两圈，身边地面传来的微颤让他明白自己又躲过了一击。 鸣人赶紧抓住机会站起身，怀中依然虚抱着那熊仔，被母熊一时甩在身后的鼬和佐助也在这两瞬间赶到了鸣人身边。 见鸣人似乎没受伤，佐助猛地松了口气，但鸣人那护着胸前的动作让他顿时火大起来，急道：“你还带着那幼崽？！” “它mama现在六亲不认啊！”鸣人也吼道：“放着不管的话会被踩死的！” “佐助，别让母熊再逃脱了。”鼬在此时出声道。 闻言佐助脸色有些难看，立即凝神看向在三人面前来回踱步寻找他们破绽的母熊，刚才母熊是从他那边绕过去的。 这头熊，绝不是普通全未开智的野兽。 “你们要杀了她吗？”注意到鼬的用词，鸣人忍不住插嘴确认。 “现在就算把熊仔还给她，她也一时分辨不出沾染上人类味道的孩子。”佐助沉声道。 “那、那等她冷静下来呢？” 佐助忍不住看了鸣人一眼，这家伙…… 然而就是这一眼，被母熊狠辣地抓住了空隙。 “佐助！！” 鼬情急之下只能以极不合适的角度勉强送出一剑。 这一下果然未能穿透母熊的胸口，仅在那厚重的皮毛上砍下一道浅痕，并因为错误角度的撞击，纤细的剑体竟直接绷断，碎裂成三瓣。 而那凶猛的一掌仍冲势不减地朝佐助拍去。 佐助在破空的风声中明白了自己已经错过洞察母熊攻击起势的机会，他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躲过这次攻击了。就在他要以极限姿态尽力闪躲时，他却猝然意识到，如果他挪开，他身后的人就会代替他承受这一击。 佐助身形一顿，僵在当场。 鼬瞪大眼睛，吼道：“躲开啊！！！” 千钧一发之际，鼬眼瞳中的景象似乎都慢了下来，动作停滞的佐助，即将撕裂佐助身体的巨爪，以及佐助腰侧突然伸出的那只手—— 鸣人抓住了佐助的衣服，在自己狼狈往边上滚时顺势狠狠一带。 佐助被扯得踉跄后仰，跟鸣人滚落在一起，却也恰好避开了那死亡一爪。 然而这下是真的穷途末路了，母熊跟他们之间只剩不足一米距离，两人还滚作一团动弹不得，哪怕母熊单单翻个身，都能直接压死他们。 鸣人紧闭双眼掏出怀里自己始终用单手护着的熊仔，举到身前，大叫道：“你的孩子还没死！！！！你看！！！！” 鼬已经冲了上去，野兽再聪明也是听不懂人话的，他此刻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杀死那头母熊。 “呜呜……” 母熊不管不顾的动作在听到那声微弱的哼叫时突然停住。 “呜呜……” 鸣人迟疑地睁开眼睛，见母熊好像真的注意到了自己手中的熊仔，当即激动道：“没错没错！你仔细闻闻！虽然有人类的臭味！但就是你自己的孩子没错！” 鼬的绞杀术在半空中微滞。 那母熊竟似真的听进了鸣人的话，俯身在鸣人手掌上的熊仔身边嗅了好一通，然后突然仰头长吼一声。 鸣人疑惑地看着母熊走到他身边用侧面对着他，“你是……要我把你孩子放在你背上？” 母熊点了下头。 “……” 鸣人木木地把熊仔放在母熊背上。 母熊又长吼一声，然后在三个男人呆滞的目光中，转身缓步离去了。 “……” “……” “……她好像真的听得懂人说话。”鸣人挠了挠头。 鼬与佐助久久无言。 一片寂静中，佐助突然笑了起来，哈哈的爽朗笑声让鸣人不由地惊讶侧目。 他还是第一次听佐助笑出声，这家伙原来不只会冷笑啊？ “话说你刚才干嘛傻站在那里不动啊？” 笑声戛然而止。 一时之间似乎比刚才更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