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圩二章:指节在指节之间穿梭,白沫掉落下来

    C区食堂的人不少。文瑛细细挑着菜里的佐料,坐她对面的艾玛说:“老板,和你吃饭挺减肥的。”

    “怎么,还没习惯?”

    “我说真的。我上周和你出差一周,天天一起吃饭,回来掉了两斤。奇怪,你这次好像没瘦?你不是每次出完差回来就瘪了吗?”

    文瑛终于挑干净所有不吃的,夹起青椒土豆里的一根土豆。

    “我是气球,出趟门就瘪?”

    说是这么说,咀嚼时还是拉起袖子,来回看了看手腕,好像真的没瘦。

    她也觉得有些奇怪了。但没放在心上。

    又吃过几口,艾玛脖子旱地拔葱一般扬了起来。

    “看什么呢?”

    艾玛坏笑着:“哎呦,咱这公司食堂,有什么好看的?没看什么——没看——”

    文瑛自己转头看去。

    隔着两三条过道的距离,三名女生端着餐盘,依次在一张空桌前坐下。等最后一位粉色双尾辫的女生坐好,一直在旁站着的杜兰璋也坐了下来。

    粉辫女生侧脸朝杜兰璋说话。

    文瑛转回头。

    “吃你的。贴点膘,好过冬。”

    艾玛还是坏笑:“哎呦我的老板,这你还吃的下去啊?”

    “我可以不吃,你必须吃。”

    坏笑变得疑惑:“为什么?”

    文瑛夹起一筷子青椒,也不看艾玛:“你不吃,你家今年的杀猪菜怎么办?本来就掉秤了。”

    艾玛反应一会,反应过来文瑛什么意思,又气又笑地说:“好啊你,说我是猪是吧?你要这么说,那我也告诉你,那三个女生呢,是策划二组的。这二组呢,和那位在的七组,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你说他们这么一吃饭,诶——是不是挺生机、挺环保、挺像你碗里那菜的?”

    文瑛懒得搭理她。

    艾玛也不觉得没趣,转而聊起二组那几位的八卦。文瑛不咸不淡地听着,饭已经快见底了,菜仿佛刚上桌。她多夹了几筷子菜,艾玛正说到:

    “噢对,那个粉头发的女生好像也是四——我天,祖宗你吃什么了祖宗?”

    文瑛弓着背:“水。”

    艾玛已经跑去倒水。

    一杯水下肚,文瑛反胃的感觉好去不少。她捏紧纸杯,等不适慢慢消去。艾玛看一眼她碗里。

    “谁把生姜切成土豆丝的啊?我和后厨反应一下,这不谋杀吗。”

    文瑛拍打桌子,叫住她。

    “我妈。”

    艾玛:“……?”

    饭是没胃口再吃了。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去送餐盘,艾玛又开始旱地拔葱。

    文瑛蹙眉:“看够了没?”

    “没看够,一直在看呢。”

    她没懂艾玛的意思。观望艾玛,艾玛眼睛天生定那似的。跟着看过去,猝不及防,就撞进一双担忧皱着的眼。

    眼睛的主人愣一下,连忙低下。

    艾玛说:“哎呀,抓包了,不敢看了。”又含笑望向文瑛:“看半天了,都没舍得看我一眼。你说他知道我在看他吗?”

    文瑛从微怔中回神,起身。

    “下午开会,准备材料去。”

    -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文瑛眼波动一下,门把手被一只修长的手持着,杜泽眼睫弯弯夹着歉意地,从门缝里快步进来。

    “抱歉,最近事有些多。我们迟到了吗?”

    黎盛跟在他后面,松手关门。

    和文瑛同坐的人起来,递手向杜泽:“还有三分钟。小杜总最近,呵呵,是有点忙。”

    “是呀,多事之秋。”杜泽转向文瑛。文瑛也已经起来。两人握了一个点到为止的手。

    “文总。”

    “坐吧。”

    黎盛拉开椅子,杜泽坐下。

    他打开随身夹带的文件:“文总最近也忙吗?只是签个约的事,没想到一直拖到现在。”

    文瑛细眉轻挑:“忙。”

    “看来大家最近都不怎么轻松啊,”他叹息,又笑起来,示意手里的文件:“合同的内容还需要再重申一遍吗?”

    “不用。”

    “我想也是。那我们是,直接签约?还是文总还有什么别的考虑?”

    他看看文瑛,又看看文瑛旁边的人。那人回以点头微笑,于是杜泽也笑一下。

    气氛很和谐。

    文瑛也笑了。

    “有一点,恐怕还要商榷一下。”

    艾玛起身到杜泽那边,给杜泽与黎盛各分发下一份白皮文件。又回来,递给文瑛身边那位一份。

    那位与杜泽脸上都流露出意外之色。

    “投资入股协议书?”

    杜泽朝旁边黎盛转去一眼,再看向文瑛,笑容不解:“文总这是什么意思?”

    文瑛偏一下头:“看完再说也不迟。”

    会议室只剩书页翻动的声音。

    文瑛后靠上椅背,双腿交叠,双手交叉。协议书是她今早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出来,自然不用再看。

    她低着视线,等其余三人看完。等了一会,翻页声消掉一份。

    黎盛看完了。

    文件被原封不动地合上,他垂眉危坐,神色平淡。

    文瑛无声打量他。

    没记错的话,刚刚杜泽是先看的黎盛,再看的她。

    她再去注意杜泽,杜泽后背挺直,浅紫色的领带垂直向地,可一颗脑袋,却向黎盛的位置偏着。

    她渐渐收回目光。

    杜泽面前的文件也被合上:“看完了。但我还是不懂,文总好好的怎么想转成入股投资的方式?”

    “这恐怕要问问小杜总了。”

    “问我?那我可更糊涂了。”

    艾玛接过话:“是这样,小杜总您的公司呢,最近的事大家也都有所耳闻。我们文总当然是相信您的,但毕竟还是上一份保险更安心。”

    “想保险一点的话,方式有很多。入股……”杜泽翻着文件,笑笑,“倒在意料之外。”

    艾玛微笑,话语回到文瑛手上。

    文瑛直接道:“小杜总觉得意外的话,新项目,旧项目,都可以停一停,等小杜总思考。”

    杜泽嘴角勾起,没说话。

    文瑛嘴唇上抿,侧头,也笑。

    “我本来以为,”半晌,杜泽开口,“今天的签约会是最近最顺利的事。”

    “我本来也以为,三家合作能顺利完成。”

    杜泽发出了然又惭愧的“啊”声。

    “那件事情,的确是我冲动了,实在抱歉连累到了文总。至于入股协议……”他耸耸肩,无奈的表情:“这不是我现在就能决定的。文总不介意的话,我过两天再给你回复。”

    “不介意。”

    杜泽收拾好文件,欲起身,又坐下。

    “话说回来,我上次过来和这次过来,都没见到我家那个小孩。他又不辞而别了吗?”

    文瑛感受到旁边横过来的眼神。

    她笑:“小杜总家的人,小杜总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雇佣童工是违法的,我们这边也没什么小孩。”

    杜泽站起来,脸上不无惋惜。

    “有段时间没他的消息,我真的挺想见见他。”

    他与文瑛告别。

    出于礼貌,文瑛送他和黎盛出去。

    旁听的那位在人走后拿起文件:“这份协议书,别说杜泽觉得意外,我来之前也没听说过。”

    “过几天我会开会说明。”

    他笑眯眯,带着协议书离开,只字没提后面的事。

    -

    艾玛一回文瑛的办公室就歪头外脑。

    “那件事情是我冲动了,非常抱歉连累了文总——你当然要抱拳了,你把孟旗山打了一顿,全是我老板在擦屁股——瞧瞧我可怜的老板,这屁股擦的,噢……”

    她老板压根没理她。

    艾玛收敛表演:“哎,你都不聊几句,直接就开始工作吗?”

    文瑛翻开电脑盖,语气平常:“有什么好聊的。”

    “你一说要把项目停了,他就搬出他弟弟,这种司马昭之心的行为,不值得大批特批吗?”

    文瑛没回应,艾玛一个人也能演对手戏。她对着空气大贴大字报,直把文瑛贴烦了。

    “他和他助理是一对。”

    “可怜我们文总,才在食堂——什么?”

    文瑛去给自己倒水,艾玛噔噔噔追过去:“你说谁和谁一对?杜泽?和他助理?”

    “嗯。”文瑛喝水。喝完了又说:“万希青说的。”

    其实万希青说的是杜泽和黎盛之间,可能某种有不清楚的关系。

    但有的事,不清楚,就是最大的清楚了。

    再者,就算不是,能让艾玛少说几句就行。

    艾玛咬着指头在饮水机边站一会,然后猛拍大腿:“我说杜泽到哪都带着他那个助理呢,搞半天是有这么个关系。”

    她回到文瑛桌前:“你别说,这杜泽虽然讨厌吧,但见人三分笑,他那个助理不说话也没表情。这俩人……诶,诶诶诶,”她挤兑眼,“谁上谁下啊?”

    “不知道。”

    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几下,又停住。

    文瑛问:“你说杜泽见人三分笑?”

    “是啊,你俩不还对着笑吗?”

    她想了一遭,抬起头,又问艾玛:“你说杜兰璋和杜泽,像吗?长得像吗?”

    “额——不像。但是,”艾玛说,“他们不是同父异母吗?也许都长得像mama吧。”

    文瑛看向墙上挂着的加百列月季。

    家里没有找到地方,兜兜转转,被她挂到了办公室的空白墙上。

    想回忆杜珩的脸,但二十年的距离,她连一个模糊的影子也回忆不起来。

    “也许吧。”

    可即使同父异母,两个人的差异也太大了。

    不仅相貌迥异,为人性情上,杜泽爱以笑示人,杜兰璋……

    杜兰璋不笑。

    艾玛得了八卦,迫不及待就想出去。文瑛暂停思索,叫住她:“你去之前杜泽和孟旗山动手的咖啡店一趟,调一下那天的监控。”

    “啊?现在调监控?亡羊补牢也没你这么晚的吧。”

    晚吗?

    她一度都不想理会。

    “让你去就去。”

    -

    汪汪叫照例在电梯前等待。

    文瑛包里还装着没完成的工作,和汪汪叫短暂亲热一阵,打算今天的钢琴先停一停,先回书房工作。脚步一转,先到了厨房。

    厨房只有杜兰璋。

    案板上的菜已经备好,他系着围裙,满手泡沫地站在洗手池前,搓揉手指。

    指节在指节之间穿梭,白沫掉落下来。

    他眉头微紧。

    唇也微紧。

    文瑛走进去。

    “文总?”仿佛泡沫被戳破,杜兰璋匆匆冲干净手,“你回来了?你饿吗?我才回来,饭还要一会,你看有什么想吃的……”

    他看了一圈,厨房里只有英吉拉的香味。

    他茫然地收回目光。

    文瑛视线始终停留在他蹙起的眉间。许久,回道:“不饿,你做你的。”

    她要出去了。

    杜兰璋的手抽动一下。

    “有事吗?”

    “我今天中午,在食堂看见你吃得……不那么舒服。”他声音很犹豫。

    文瑛颔首,不可避免地想到那时艾玛叽歪的话,但看杜兰璋的神色,显然只在关心她吃饭的问题。

    果然只有艾玛那种过年要洗净上桌的家伙,才会联想到那种事。

    “没事,偶尔一次,不要紧。”

    杜兰璋唇抿紧,眉也越来越紧。

    文瑛不会改变自己在食堂午饭的习惯。她知道。杜兰璋也知道。因为知道,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说。

    沉默几秒,文瑛低叹,说:“过来。”

    杜兰璋过来一步。

    文瑛的手落到杜兰璋的发上。

    脸扬起,渐渐凑近面前呆住的人。人的眼睛开始躲避。

    “那这样,你今晚盛一个菜,我明天带去公司。”

    躲避的眼神下意识抬向她。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