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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第二十四章【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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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南雁心里明白,早在mama与继父的婚礼上,那个姓孟的男孩就已看出了端倪。他跟在何思君后面从卫生间走出来,与孟旖晚四目相对,男孩盯着他的脸打量了一番。他被这狐疑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便下意识地抬起手蹭了一下还有点湿的嘴角,他低下头,没敢再去瞧那人的脸。

    那天出了卫生间,俞南雁再没找到机会与何思君说话,一如两年前那个盛夏,他只好在远处偷偷地看那个男人,看男人不停地往女儿的碟子里夹菜,看男人与李芸有说有笑,看男人在孟旖晚耳畔温柔低语。他想起了在卫生间里,何思君对他说过的话。他蹲下身子去解男人的皮带,一根手指轻轻贴在了他唇前。何思君摸着他脸柔声说:“南雁,你想好了,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俞南雁吻着何思君的手,解开了他腰间的皮带。

    婚礼结束了,老谭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叫了辆出租车,何思君打开车门又不经意地回头问了他一句:“孩子在哪个学校读书呀?”

    不等老谭的脑子转过弯儿来,一旁的俞南雁大声应道:“医科大学!在东四那边!我学临床医学。”

    何思君看着俞南雁,拍着老谭肩膀笑道:“南雁以后会是个好医生。”

    俞念梅带着儿子正式过门这晚,老谭送了孩子一个寻呼机,他告诉俞南雁以后不用改口,还是叫他谭叔叔就行,南雁是念梅的心头rou,有了这寻呼机日常也好联系。老谭不知道,每次何思君去找他的继子,都会提前给俞南雁的寻呼机发消息。何思君常常在医科大学东门那边的小招待所里,等秋雁入怀。

    俞南雁总盼着与何思君约会,尽管他们每个月只见两三次,但何思君只要去了便会陪他待上整整一天。他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光是在招待所里的床上度过的,何思君第一次睡他,吻着他眼睛问他:“我以前没和男孩睡过,告诉我,你喜欢我怎么弄你?”那天,除了两腿间的东西一直硬得淌水,俞南雁的身子从里到外都被何思君弄软了。他的皮肤泛起一片片潮红,像窗外被春风吹过的晚霞,热烈又温柔。他伏在何思君耳边,软软地说,以前从没这么舒服过。

    不zuoai的时候,俞南雁喜欢要何思君陪他去招待所旁边的小馆子吃面,老板是个四川人,做的麻辣小面味道很正,也很辣。何思君不是很能吃辣,他通常会要一碗鸡汤抄手,俞南雁在他身旁吃辣椒吃得泪流满面,他还要紧着向老板多要点餐巾纸给男孩擦眼泪,揩鼻涕。有一次俞南雁吃得急了,被辣到了嗓子眼,喉咙在一瞬间肿了起来,他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脸蛋憋得通红。何思君见状立刻拿来一听冰可乐,喂他喝了几口,他这才稍稍缓过神来。歇了没多久,他又大口吃起来碗里剩下的面条,何思君又气又笑,问他明明辣成这样了怎么还吃。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拿餐巾纸擦了擦嘴,认真看着何思君,又凑近男人的耳旁说:“就是因为辣,吃起来才香啊,何老师。”话音未落,他看到何思君的耳垂红了,便低下头,得逞地咯咯乐起来。

    分分合合地过了近十年,往后余生俞南雁常常都会怀念与何思君在一起的那些时光。老何走了以后他也断断续续交往了一些情人,他看着情人们的脸总是欲言又止,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讲起。只是说来也实在嘲讽,那些情人不论是只与他上床的,还是和他认真谈情说爱的,跟他在一起最久的竟是孟旖晚这个漂亮风sao的老王八。也唯有在姓孟的面前,他才会把心里那些话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再后来,姓孟的与何皎皎也都死了,他所有的倾诉欲也随着那些故人一起在火葬场的炉子里烧成了青灰,埋进了黄土做的坟包里。再也不会有人掐着他屁股耍流氓,笑着把他揽进怀里,挽着他胳膊亲着他脸蛋,乐呵呵地逗弄他:“俞大夫再和我唠唠嘛,老何当年还和你絮叨些什么了?老狐狸有没有说过我妈的坏话?”

    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里,最常出现的人是爱人蝶祎和女儿饺子,再就是父母。起初俞南雁只是抓着何思君的左手好奇地问,这断了的小指怎么回事,何思君沉默片刻,淡淡一笑:“之前去五七干校劳改,和人打架了。”他摸了摸那创口的截面,又缩回了手,喃喃道:“打得够狠啊,直接剁手。”又顿了会儿,何思君继续说:“一根手指算什么,我可以把命也给她。”接着何思君又瞧着他,兀自笑起来,“哎,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可是俞南雁却把何思君的手抓得更紧了,他认真瞧着男人,说:“你说,我想听你说。”

    说得久了,也就说成了习惯。只要和俞南雁在一起,何思君就会不自觉地打开话匣子,漫无边际地唠上两句。无论是小时候学戏练功的趣事,还是长大后闹革命的那些波澜曲折,包括父母的离世,俞南雁都会安静地听他说,偶尔还接他两句话茬。他常常看着俞南雁的这张脸想,他好像对着这个小他很多的孩子说完了这辈子的话。说到芝贻与自己的事,俞南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带着笑意问:“孟旖晚知道这些吗?”他也笑了:“我只和你说过这些,和南雁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自在。”这句话令俞南雁记了一辈子,他搂着何思君的腰好久都没撒手,何思君笑着说他黏人,他用鼻子应了一声:“老何,我在你心里也算是独一无二的,对吗?”

    “是,那必然是。”何思君摸摸俞南雁的头,他的口吻听着不觉有疏离之意,却也没多亲昵,“我们谁也替代不了谁。”

    “老何,你生日快到了,是不是?”俞南雁从何思君怀里抬起头,眼里满是渴望与期盼。刹那间,何思君又想起了很多人,他想,他曾在很多人眼里都见到过这样的神色。俞南雁问他:“到时候来店里坐一坐,好吗?我给你煮碗长寿面。”他笑着应俞南雁:“有空就去。”

    每年生日何思君都是在家陪女儿一起过的,今年也不例外,倒是家里还多了两个人,李芸和孟旖晚。李芸在家里住了两天,她带来了一个很大的奶油蛋糕,上面插着一个巧克力的小牌,写着:“老何小何生日快乐。”这晚何皎皎正要吹蜡烛,何思君的寻呼机“叮”地响了一声,这一声随即淹没在了朗朗上口的生日快乐歌里。晚饭后他才看到了俞南雁发来的信息,男孩问他明天能不能抽空来店里吃一碗长寿面,不耽误他陪家人。

    “爸,谁发来的信息?”何皎皎的脑袋凑了过来,何思君立刻把寻呼机收好,他随口应付了一句“同事”。女儿却看了一眼厨房,李芸阿姨正在和孟旖晚一起刷碗,她嘿嘿地笑起来揶揄道:“该不会是哪个暗恋你的女学生吧?”呵斥了一声“没大没小”,他把女儿的脑袋推去了一边,犹豫片刻他还是给俞南雁回了信息:“我看看吧。”

    短讯才发出去,厨房就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何思君与女儿过去一看,一只碟子碎了一地,孟旖晚正拿着扫帚扫碎瓷片。李芸对父女二人微微一笑,说没事,刚刚不小心手滑了。然而只有孟旖晚心里明白师父手滑打碎那只碟子是因为什么。收拾干净厨房之后,他看着李芸走向了何思君,男人正坐在客厅陪女儿看电视剧。他也在何皎皎的身边坐下,默默听着李芸对何思君说:“老何,你来一下,有点事想问你。”

    孟旖晚剥了一颗果丹皮塞进何皎皎的嘴里,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师父,她的脸色很平静。

    “小芸,怎么了?”

    关上卧室的门,李芸单刀直入:“小晚跟我说,你外面有人了,是这样吗?”

    何思君神色微微一僵,随后又淡淡笑起来:“那孩子都和你说什么了?”

    她的口吻依旧平静:“说你和一个小男孩好上了。”他没有说话。

    “是谁?”

    他的语气也波澜不惊:“是谁很重要吗?”

    “是俞南雁吗?”

    他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眉眼,用沉默回答了一切。

    “老何,我们分手吧。”

    这一次他的心跳忽然快了些,这是第一次情人主动和他提分手。

    “好。”

    话音未落,李芸已转身出了卧室,她匆匆来到玄关,换了鞋子,拿上包,开门便走。夜色中她走得很快,她一路走,晚风一路把她的泪往回吹,却吹不散身后何思君的脚步声。终于,李芸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去看他,又一次质问他。

    “你爱他吗?”

    他又一次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小芸,这些年我对你是认真的。”

    啪。一个耳光扇在了何思君脸上,李芸脸上的泪越来越多:“何思君,你睡你兄弟的儿子,你真不是东西。”她又连着给了他几个耳光,一个更比一个用力。他没躲也没说话,直到她打累了,他才小心地给她披上了一件薄衬衫,低头小声对她说:“今天太晚了,夜里有点凉,明早再走吧,你睡我卧室,我去睡沙发。”

    脸上的泪被吹干了又流下来,他还在她耳边轻声说着:“如果你非要现在走,那我送你回去。”

    最终李芸还是扎进了何思君的怀里,她淌着泪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和那孩子分开,我便不告诉老谭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