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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与土的孩子 血与土的谎言

    接下来的一年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弗朗茨如约告别母亲,和海因里希一起进入青年前卫军高级中学受训,睡几十人一间的集体宿舍,像几个世纪的卡扎罗斯少年一样享受热血沸腾的青春。前卫军的生活很辛苦也很有趣,他们每天六点半起床,在早餐前晨跑,唱歌儿,然后开始一小时的历史和语言学习。接着是三小时的标准化课程,包括数学,地理和科学等等。弗朗茨选了米加斯语,班上加上他只有七个人,其中四个是打算在战后搬到米加斯去住,因为父亲说“那儿的土地肥沃到不需要耕种也可以丰收”,一个和弗朗茨一样因为没抢到更受欢迎的南方联邦通用语,一个因为脑子不大好使,认为米加斯语及格更简单。弗朗茨毫不意外成为全班第一,再加上之前的基础,短短几个月米加斯语就能完成基础交流了。午餐后是整个下午都是运动和军事训练,学习阅读地图,射击,扔手榴弹,体能等一切在战场上会有用的东西。晚上也不能休息,等待他们的是长达两个小时的种族科学和政治理念,随时迎接choucha,之后才可以洗漱休息。

    弗朗茨很喜欢这样忙碌又充实的日子,周末他和同伴们穿着黑色制服走在街上时人们纷纷投来赞许和羡慕的目光,店主免费请他们吃冰淇淋和汽水,宪兵队员和他们交谈寒暄,像男人一样跟握手敬礼。这是未来的英雄,每个人都知道,青年前卫军自己也知道。他和同伴在朝夕相处间也发展出深厚的友谊,米加斯语班里的施耐德,狙击队的阿尔诺,海纳尔和格里特,再加上海因里希很快形成了新的团体,在越野赛里拿下了第一名。黄金男孩,他们的绰号熠熠生光,让弗朗茨的脸上常常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接着日子像树叶落入深渊般不受控制的急转下降。先是在一个周五早晨,政治理念老师绍尔长官面色苍白的走进教室,宣布克里瓦沦陷的消息。

    台下一片哗然,海因里希愤怒的骂了句脏话:“婊子养的!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绍尔清了清嗓子,呼吸很轻,好像说话会让自己的心脏破碎:“我有荣幸告诉大家,就在昨天晚上,我接到了我的儿子--我十九岁的孩子巴特霍尔德的死讯。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完成了每个英雄,不,每个男人所能完成的最高荣誉。愿他安息,我最后的孩子。”

    没人说话,大家或低下头默哀,或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刚刚失去所有孩子的绍尔先生,试图消化所有的信息。

    “然而失败只是暂时的!”绍尔先生重新打起精神,用他独特的铿锵有力的演讲声音布道:“我们今天也许失去了克里瓦,但明天,明天我们将拿下拉瑙卡!用米加斯人的血洗刷战败的耻辱!看看你们的身边,看看这间教室,不到一年前,巴特霍尔德也坐在这间教室里,穿着和你们一样的制服,而现在他死了,在自己的土地上被米加斯人卑鄙的杀死了。做为一个父亲,我要为他哀悼,但坐在一个男人,我要向他祝福,庆祝,庆祝他用生命保护民族!记住今天,先生们,今天是我们开始反击的一天!”

    海因里希率先站起来,举起帽子大喊:“为了巴特霍尔德,为了克里瓦,为了卡扎罗斯!复仇!复仇!复仇!”他涨的满脸通红,眼神疯狂,如一台爱国暴力引擎向每个角落传达激情,整个教室迅速陷入混乱的海洋,每个人都在跺脚大喊,复仇,为了卡扎罗斯,等等口号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弗朗茨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到桌上声嘶力竭的咆哮。他闭上眼睛,允许愤怒和激情支配自己的理智,成为牢不可破的集体的一员是种很美好的感觉,他感到极乐的放松,几乎有些飘飘然。

    可事情和绍尔先生保证的并不一样。很快,青年前卫军宣布扩招,祖国要用到每一个人,连罗森塔尔和约翰都得被顺利录取。好在同时发生的事儿太多太多,大家根本抽不出太多时间来排挤这些不够合格的新学员。

    大家都陆陆续续的接到许多噩耗。施耐德的父亲在尼格金海战中阵亡,海纳尔全家人都在大轰炸中丧生,格里特的哥哥和父亲双双失踪,推测是被米加斯人私刑处死。海因里希不准大家为死者流泪。“别娘们儿唧唧的,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记住这份痛苦,明天我们要跑得更快,打的更狠,用米迦斯的鲜血为我们的父兄默哀,用我们的生命捍卫祖国和母亲!”即便如此,当他收到莱因哈德死亡的消息时,还是愣地半晌没有反应,破天荒的请了一节课的假期用绍尔先生办公室里的电话给母亲打了过去。考夫曼夫人哭成了泪人儿,又告诉了他一个更糟糕的消息:阿尔弗雷德·考夫曼因为投降被俘,已经被撤销宪兵身份,沦为叛国贼了。因为受到父亲的牵连,海因里希也被从名单里踢出去,降职为后备军。弗朗茨的母亲写信告诉弗朗茨父亲一切安好,只是她暂时要带着meimei去弗朗茨的外婆家避难,因为施瓦泽因索正在遭受大规模轰炸,约翰的消防员父亲也在一次深夜空袭中死去。

    他们的训练变得更加严苛,年纪稍大一点的男孩甚至还没来得及授予军衔就匆匆握着步枪在《前进!我们的少年》的歌声中登上前往前线的列车。很快,机遇轮到弗朗茨。他们晚餐后坐在一起,给家人写信,告诉她们不用担心,只要耐心等待胜利的消息就好。“我们选择战斗和死亡,因为我们不愿选择用苟活侮辱生养我们的土地”,弗朗茨写道。等信被收走后士兵开始擦拭枪和子弹,整理行头,等待第二天出发。很多人都睡不着,叽叽喳喳的猜测前线是怎样的光景。已经失去父亲的施耐德保持沉默,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半藏在阴影里,显出几分郁结。海因里希的从一张床跨到另一张床,目光囧囧,声音都哑了。他变得比以前更好战了(如果这可能的话),他需要战斗,需要杀戮,需要用忠诚和勇敢来洗刷父亲的耻辱。“我愿意死去,但我要在死前知道最后一棵毒草已经从卡扎罗斯的土地上拔去,我愿意死去,但我要死在瓦尔哈拉的台阶上”,他走到施耐德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问"你!施耐德!你会和我并肩作战么?为了你的父亲,为了你的战友,为了你的祖国?“。施耐德冷冷的看着他,偏了偏头,”直到最后一秒。”

    一百多个男孩组成的方阵在阳光下反射出金灿灿的亮光。二十个人一组,海因里希是小队长,弗朗茨充当副队长,唯一完成了电报课程的约翰是通讯员,一切尽然有序,好像他们真是士兵。绍尔先生给他们带上钢盔,弗朗茨紧握步枪,激动的几乎要吐出来。他扬起下巴,忽然觉得身体沉重不堪,内心也出现了点惆怅的情绪。我应该给mama再写一封信,他想,不知道她和埃尔玛在乡下还好么。战争!战争!战争!随着雄赳赳的音乐响起,男人豪迈富有磁性的歌声冲碎所有思想,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战争!梦想成真了,他想,我在十五岁前就上了战场。弗朗茨几乎要喜极而泣。他会成为约阿希姆·恩斯特那样的英雄!

    绍尔先生向他们敬礼,“给他们带去地狱。”他说。

    这是弗朗茨十五岁生日的前一个月。

    北去的卡车里一片昏暗,约翰如筛糠版哆嗦战栗,随着枪炮声越来越密集,空气里硝烟的气味逐渐浓烈,他的脸色也愈发苍白。“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他不断重复,双手紧紧握着十字架项链。海因里希借此把焦虑全都宣泄到约翰身上,要求坐在通讯员旁边的罗森塔尔给他两巴掌叫他平静下来。罗森塔尔照做,力气不大,但足以让约翰红着脸颊不再说话,咔哒咔哒的啃着掌心的老茧。

    弗朗茨偷偷从卡车的缝隙往外看,空气一片浑浊,能见度非常低,只能隐约猜测正在往城区行驶。闷热空气蒸的少年兵们昏昏欲睡,连海因里希也不自觉的靠着一侧铁板打起瞌睡。不知过了多久,雨水淅淅沥从铁板留下来,滴落在弗朗茨的脸上。他悠悠醒来,意识到卡车已经停下。

    没等他彻底清醒,门被粗暴地打开,刺眼的亮光一下子涌进来,晃的他睁不开眼睛。

    “出来!出来!出来!” 一个黑发男人大声吼道,“快!快!”

    就跟训练的一样,他们鱼贯跳出卡车,匆匆敬过礼后目送那男人开车离去。

    “妈的。”海因里希喃喃道,不敢相信还身处卡扎罗斯。

    一切都不真实,他们用了很久才从一张沾满污泥的城市旗帜里确认这儿确实是卡扎罗斯,是他们半年前还来过的地方。一切都成了废墟,被炸的只剩一半儿的电影院,破碎的海报上躺着一个卡扎罗斯士兵的身体,侧脸正好压在《科尔伯格》的男主演上,和一百年前的卡扎罗斯独立战争英雄重合。弗朗茨安静的眨着眼睛,有点懵。“长官,”他听到约翰怯生生的声音,“我们要先找掩护么?”

    司机并没有把他们完全送到会和地点,因此在这比邻洛夫城的小镇,海因里希和他的十九个伙伴游荡了两天才找到负责接应的指挥官伯恩少尉,一个严肃削瘦的褐发中年男人。他警告这群新兵控制好情绪,如果敢做逃兵或是被吓得大喊大叫精神崩溃会被他当场击毙。

    很湿,很冷,鞋子都被泥浆浸透,头皮长久被钢盔压的发麻,失去知觉。遍地都是死去的尸体,有米加斯人也有卡扎罗斯人,甚至还有比他们更小的孩子。少年的适应能力异常迅速,他们克服了对尸体的生理不适后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甚至连约翰也敢扒下死人的棉衣取暖。死亡和杀戮他们忘记一切,这几乎和绍尔先生许诺的一样,真实的战争是成为男人的邀请函。海纳尔被流弹击毙时海因里希的第一反应不是痛苦和恐慌,而是将朋友的草率葬礼当成演讲动员的机会,教导他们铭记第一次凝视死亡的滋味。伯恩少尉对海因里希的领导能力大为称赞,夸奖他是天生的宪兵材料。弗朗茨注意到海因里希没有告诉伯恩自己父亲的事儿,如果在以前,他一定会急不可耐的提起父亲的职业。

    他们在路上遇到了海因里希过去的同伴卡尔·卢斯特。他的同伴已经全部牺牲或失踪,只剩下他还在这儿打游击战。卡尔不满的告诉海因里希他已经“送走”三波儿少年兵了,一波不如一波,有的甚至还没完成基础训练,连怎么丢手榴弹都不会。卡尔已经杀了三个人,让海因里希艳羡不已,“米加斯人的喉咙很细,只要掐住就能听到他们发出杀猪一样的吭哧声。”十五岁的男孩津津有味地传递杀人技巧,神采飞扬,好像在讨论又一次野营。

    伯恩少尉满足了他们对卡扎罗斯军人和苛刻父亲式长官的所有幻想。每个人都希望得到他的认可,每个人都拼命努力表现。当一列KTb800坦克在没有步兵防护的情况下进行攻击时,弗朗茨,海因里希和卡尔藏身于商店内,在坦克经过时迅速出击,击毁了第一辆和第二辆接着跑回掩体。目睹一切的伯恩少尉在他们归来时鼓掌欢迎,保证回去后推荐他们受封奖章。伯恩少尉甚至允许他们不再穿戴青年前卫军的徽章和帽子,而是像真正的士兵一样穿普通制服。战争确实让人迅速成长,他们像成年人一样喝酒,抽烟,连约翰也开始转模作样的骂脏话假装老成,海因里希更是急不可耐的讲令人咂舌的粗俗玩笑,渴望得到伯恩的认可。

    没有人想过逃跑或是投降。一方面神出鬼没的“战场猎人”宪兵队会把逃兵就地绞死,一方面保护祖国的欲望因随处可见的平民的尸体和米加斯占领区传来的惨叫日益增长。“这是多么美丽的城市,那帮该死的强盗把一切都毁了!”伯恩感慨万分,眼含热泪,“我是洛夫城人,我们是卡扎罗斯人。我们是血和土的子民,我们的灵魂,我们的rou体,和卡扎罗斯的土地不可分割。等一切结束后,卡扎罗斯将没有一寸土地不曾被鲜血染红,不论是入侵者还是爱国者。”

    我们是血与土的孩子。弗朗茨喃喃自语,将手指深深插入湿漉漉的淤泥,幻想几个世纪英雄的力量顺着破裂的指甲流入身体。

    在前线十天后,他们陷入弹尽粮绝的境地,原来二十个人的部队也只剩下七个人。伯恩少尉锲而不舍的给上级发电报,却没有任何回音。最后他不得不直接联系绍尔先生请他多送一点新兵。后者沉默良久告知在五天前就送走了最后一波青年前卫军成员,如果没有收到,证明他们不是死在了路上就是被俘虏了。尽管他们像歌曲里唱的那样“警觉,警觉,随时出击”,卡扎罗斯的部队还是节节败退,米加斯第四方面军的蓝色旗帜已经冉冉飘在市政厅上空。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伯恩少尉说。

    在战争的最后一天,弗朗茨已经设想过无数次自己如何迎难而上,如何顶着子弹为国捐躯,可在杜什卡.50重型机关枪的火力压制下,求生欲占了上风。他手忙脚乱像条断腿的狗一样在泥巴地里翻滚匍匐,往村庄逃去。一枚炮弹正好落在耳边,炸的同样努力逃离的格里特七零八碎,弗朗茨也被震晕过去,鲜血顺着鼻子和耳朵流出。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民房废墟里,约翰,施耐德,阿尔诺和罗森塔尔都在,全都挂了彩,呆滞的盯着地面。

    “海因里希呢?”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嘴里全是血腥味,好像刚吐出了内脏。

    约翰说了点什么,他却听不清楚,只好比划着手势,“海因里希呢!”他大吼道。

    约翰抬起一只手,又放下,嘴唇不住的翕动。弗朗茨气的一把推开他,用力捂住耳朵连续吞咽几口唾沫缓解不适,虽然引起的剧痛让他几乎流出泪来,但总归多少能听清一点了。

    “海因里希上哪里去了!”他怒气冲冲的对施耐德喊道。

    “他被俘虏了。”施耐德异常冷静回答,眼睛在眨动的瞬间闭了一下,似乎预料到弗朗茨会大发雷霆,“和伯恩,卢斯特一起。”

    “绝不可能!”

    “千真万确。他们一直坚守没有撤退,被逼到了楼房里。卢斯特从三楼跳下来摔断了腿,海因里希和伯恩想救他被逮住了。”

    “你他妈的怎么知道的?你难道就在旁边看着?然后像个胆小鬼一样逃跑了么?”

    施耐德没说话,有些惭愧沉默的低下头。阿尔诺拍了拍他,嘲讽道:“小威利躲在隔壁的厕所里一句话都不敢说,趁他们走了才逃回来的。”

    “我怎么来这儿的?”弗朗茨问。

    约翰迟疑片刻,举起手,好像在回答问题:“我把你拖回来的。”

    “格里特呢?他就在我旁边。”

    “他死了。”

    弗朗茨头疼欲裂。他知道大家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他是副队长,他必须承担责任。想到这儿,弗朗茨感觉好一点了,打起精神,吩咐大家开始清点还剩多少弹药。

    十二颗子弹和四枝步枪。

    弗朗茨难以置信:“就这么点了?你们的手榴弹都跑哪儿去了?”

    “第四天就用完了。”罗森塔尔说。

    “我是第五天。”阿尔诺接道。

    “妈的。”弗朗茨长叹一口气。“不论如何,我们不能投降。”

    施耐德瞪大眼睛:“cao你,布伦纳,你是不是疯了?你以为你是耶稣么,想要弄什么鱼和子弹的奇迹?不可能!十二颗子弹只能送死!”

    “你想被俘虏么?施耐德!我警告你,我是副队长,我可以随时把你报告给宪兵!你这是逃兵行为!”弗朗茨吞了口唾沫,靠着墙缓解眩晕,“看看你的臂章和领章,你对的起祖国么?”

    施耐德嗤之以鼻,“布伦纳,cao你!”他做了个粗俗的手势,“你看现在哪里还有宪兵?我连卡扎罗斯的国旗都看不见了。不投降就是送死,蠢货,还不明白么?你大可以尝试绞死我,”他说着单手扯下臂章,丢在地上,“但我不陪你们玩儿了。我四月份才满十六,我要回去过生日,我要读完高中,上大学,找个女人,然后生一堆孩子,我要老死在暖和的被子里。”

    弗朗茨血气上涌,趁施耐德转头之际迅速步枪对瞄准,咔的拉栓上膛。“把臂章带回去,威尔汉姆·施耐德,道歉,然后像个男人一战斗。”

    所有人都站起来,慢慢后退,如临大敌。约翰更是六神无主,手忙脚乱,龇牙咧嘴的劝说弗朗茨不要冲动。

    施耐德慢慢转过头,直勾勾盯着弗朗茨的眼睛,那双浅蓝色的眼球闪出危险的的光。“你要杀了我么?”他步步逼近,“你要杀了你的战友么,你要杀了你的好朋友威尔汉姆么,弗朗茨?”

    弗朗茨重心向前,枪口顶住施耐德的胸口:“你是逃兵,不是我的战友。别再过来了,施耐德,我枪里的那颗子弹是留给我的。”

    “看清楚了么,各位?”施耐德握住枪管往自己心脏靠近,眼神片刻不离弗朗茨的脸,“这就是卡扎罗斯革命同志情。”话音刚落,他猛的抓住枪管往左上方推,同时身体下沉,一脚踢向弗朗茨的膝盖。锁着砰的一声枪响,施耐德把弗朗茨扑倒在地,整个人骑上去,两手扼住他的喉咙,膝盖顶在两腿之间。弗朗茨本就晕乎乎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施耐德用军刀抵住喉咙。“你忘记了,布伦纳,”施耐德阴涔涔地说,“搏击训练里我一直都把你揍的毫无还手之力。我不适合当军人,你也不适合。”

    弗朗茨被压的喘不过气,难受的直咳嗽,别说反抗,就连求饶也做不到。

    “都别过来!”他冲围观的士兵喊道,“过来我就宰了他!”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广播前的杂音。大家赶快屏气凝神,侧耳聆听。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沙哑,粗粝,但确实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准确来说,是一个米加斯女人的声音。

    “你们的方位已经暴露了,投降,不要作无谓的抗争。” 她讲话有那种独特的口音,类似于用米加斯的字母表拼读卡扎罗斯语的谐音。很大可能性她压根不会说卡扎罗斯语,只是在照着战地实用手册念。

    “cao!”施耐德赶快从弗朗茨身上翻下来。“投降吧,”他催促道,“算我求你了,弗朗茨,别犯傻。”

    “闭嘴!”弗朗茨跳起来,恶狠狠的抓过他手上的望远镜,蜷缩在半片墙面后向东边望去。“这事儿没完。”

    他看到至少七个米加斯士兵,或站或坐,一边抽烟一边往这边看。卢斯特瘫软在一片可能是担架也可能是桌面的物体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一条腿已经被鲜血浸透。伯恩抱住后脑,双膝跪地,低着头,被一个米加斯士兵用步枪顶住太阳xue,远看好像是她养的巨大猎犬。弗朗茨有点担忧,海因里希不知所踪,他们明明说他也被俘虏了,难道他已经被杀了么?

    “如果你合作,我们会优待俘虏。”一个新的声音喊道,语气轻快。“我看到你了,小男孩,出来吧,在我们耐心耗尽前!”

    接下来的事儿几乎是发生在瞬间。“我投降!”施耐德一把抓起子弹,连滚带爬的翻出掩体,踉踉跄跄的站在沙砾间,气喘吁吁。他举起双手,边走边用不太熟练的米加斯语喊:“放弃,投降,我放弃,我投降。”

    对面举起四杆枪,施耐德慢慢松开手,子弹滑落,噼里啪啦掉进石块的缝隙间。他磕磕绊绊的往山上爬,一步一踉跄,同时拉开棉袄和外套,把武装带解下来丢在地上。“我投降。”还没等对方提问,施耐德就将信息和盘托出,“我们有五个人,没有子弹了,在下面的地下室里,我们投降。”

    弗朗茨破口大骂。

    再三权衡之后,他们达成共识,与其被压着脖子摁在地上搜身羞辱,还不如现在堂堂正正的走出去挽回一点可怜的自尊。大家很默契的没有再提到自杀,方才发生的一切消磨掉英勇就义的冲动热血,归根结底,要求一群少年拒绝生的诱惑实在太过残忍。那首诗说的没错,’生命,诚实来讲,并不珍贵,但少年人认为它价值千金,而我们,都曾年少”。

    他们排成一列,弗朗茨在最前面,约翰紧随其后,接着是罗森塔尔和阿尔诺。弗朗茨仰起头,看向东方的天空,被太阳刺痛眼睛。那一刹那他很庆幸自己没自杀。能有多糟呢?他想,我永远都是个卡扎罗斯军人,他们没办法把这个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