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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驰说:“我家。”“不可能。”“你烧糊涂了,”他起身端起桌上的杯子,“喝点水。”那是一只有裂纹的白瓷杯,水是热的。唐蘅很慢很慢地喝完了水,缓缓环视身处的房间。猪肝色的木结构,水泥地面,几个不明显的洞。窗外有淅沥雨声。唐蘅说:“我在贵州。”“对,铜仁石江县半溪村,”李月驰低声说,“你来出差。”“……”随着那杯热水,他的记忆总算一点一点浮上来。“唐国木强jian了田小沁。”李月驰垂着眼,不应声。“我才知道,”唐蘅喃喃道,“我竟然才知道。”这次李月驰干脆站了起来,平静地说:“再睡一会吧。”唐蘅下意识起身抓他,脚掌忽然钻心地痛,痛到他低“嘶”一声,才想起自己受了伤。李月驰转身按住他的肩膀,力气很大,声音也多了点不耐烦:“好好躺着。”“你去哪?”“打电话。”“给谁打?”“村长,还有你的同事,”李月驰看向窗外的夜空,“待会天亮了,他们把你接走。”这下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唐蘅几乎是扑向李月驰——以一种很狼狈的姿态。他坐在床上,拧着身子伸手揽住李月驰的腰,用上了最大的力气。“我不走,”唐蘅收紧手臂,一字一句地说,“我哪都不去。”李月驰轻哂:“这是我家。”“别赶我走。”“凭什么?”“我爱你。”李月驰笑了一下,不以为意:“哦。”“我是认真的,”唐蘅觉得自己很多年没有这样惶恐过,“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再试一次,你也愿意的对吧,你说了我在贵州这些天我们在一起,起码现在——现在我还在贵州。”“我反悔了。”“李月驰,”唐蘅像在乞求他,“别这样。”“是你‘别这样’,咱们已经结束了——六年了。”“我们重新开始。”“重新?”李月驰又笑了笑,忽然捏住唐蘅的后颈,他俯身,表情带几分狠厉,“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重新’,你懂吗。”他的手劲儿有些大,后颈被钳制的感觉并不好。但唐蘅并未挣扎,他知道自己没有危险,说不上为什么,也许就算此刻李月驰把刀尖抵在他胸口,他也不会觉得危险。“我做什么,你才愿意和我在一起?”“你贱不贱?”“贱。”“……”“李月驰。”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李月驰的喉结动了动,他盯着唐蘅,一直盯到瞳孔的深处:“你这么想和我在一起?那你就待在这儿,不许出门,不许联系别人。”唐蘅似乎看见几点光芒从他眼中一闪而过,透出歇斯底里的疯狂,和一些绝望的影子。“你想囚禁我吗?”“你还是滚吧。”“我答应你,”唐蘅感觉意识有些恍惚,他把自己湿热的脸颊贴在李月驰肩上,“那你就囚禁我吧。”李月驰整个人的线条是绷紧的,他不说话,却也没有推开唐蘅。唐蘅扒在李月驰身上,竟然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变成一件干爽的旧T恤。脚上的纱布也换过了。山里气温低,唐蘅坐起来,把被子裹在身上。“李月驰?”没人应。窗外天光大亮,似有隐约鸟鸣。“他去村委会了,”片刻后门被推开,李月驰的母亲缓缓走进来,她看着唐蘅,神情有些忐忑,“领导,你找他啊?我给他打电话。”“没事——您知道他去村委会干什么吗?”“说是去签责任书。”“责任书?”“他不让别个接你走,村长说,那就让他签个责任书。”“哦……”唐蘅愣了愣,“那我等他回来。”“领导,你饿不饿?锅里有稀饭。”“您不用叫我‘领导’,叫我‘小唐’就行。”“这,这多不合适,”她僵硬地笑了笑,“你是领导。”唐蘅沉默片刻,想起昨晚的事,轻声问道:“您是不是知道了?”果然她的表情蓦地紧张起来:“我是听村长说的……”“李月驰捅的人,是我大伯。”“他脑子糊涂啊,领导,你看在……看在他已经蹲了四年多的份上……”“他在里面,过得怎么样?”“能怎么样呢,”李月驰的母亲摇了摇头,惨淡道,“我们又没有关系,又没有钱。我问他他也不讲,就是人瘦了好多……”“妈!”不知李月驰是什么时候进屋的,脸色不大好看,“我不是说了,你不用管他?”“你怎么这样讲话呢,领导为了你大半夜赶过来,你——”“好了,我管他就行,”李月驰闷声说,“你忙你的活碌。”母亲冲李月驰使了个眼色,转身出去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唐蘅看着李月驰,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灰色夹克的下摆。他好好地穿着夹克和牛仔裤,因此并不显得多么瘦削。唐蘅却知道,层层衣料掩盖住的腰身比六年前更窄。六年前他曾想方设法把李月驰喂胖一点,最常用的办法是自己去食堂买一大袋吃的,藕汤排骨,牛rou粉,烧卖,包子……拎回他们那间出租屋。屋里没有冰箱,不吃就坏了,所以李月驰只能通通解决掉。后来李月驰还是没有变得更壮实,但体重却重了五斤,为此他十分得意。现在六年过去了,他已经不知道李月驰的体重,只是昨晚揽住他的时候,双臂间空落落的。“你签了什么责任书?”唐蘅说,“我想看看。”李月驰掏出个折了又折的纸片,丢进唐蘅怀里。“……若唐蘅生命安全或经济财产受到任何损失,均由李月驰负责及赔偿。”唐蘅捧着薄薄的A4纸,念完了,看见右下角“李月驰”三个字落款,这是李月驰的字,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不是说,如果我出了事,你负全责?”李月驰没说话,默认了。“为什么让你负责?”“你是公家的人,村里不敢担责任,”李月驰瞥他一眼,“你现在走,就不用我负责。”唐蘅把A4纸按照原先的折痕折回去:“我不走,你负责吧。”“等等。”“什么?”“这个你也要签。”他偏着脸不看唐蘅。“行啊,”唐蘅痛快道,“给我支笔。”李月驰递来一支碳素笔,唐蘅俯身,在“李月驰”三字后面签上“唐蘅”两字。李月驰的字还是那么清晰利落